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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姜清越便见午门前驻足停了一群人。
她挤不过去,只是远远地看见地砖上淌着血,看上去已经干涸了,应该是昨日留下的。
身边的同僚轻声说:
“阁老,咱们换条道儿走吧,前面死了人,谢璟将人扔在那里,谁也不让动。”
提到谢璟,姜清越心头隐隐有了猜测。
也知道他将死人明晃晃扔在这里,是在做给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官员们看,杀鸡儆猴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早朝照例没有幼帝,季白作为太后垂帘听政。
龙椅下方放着两张太师椅,姜清越和谢璟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提马德运一事。
下朝后,她便去了太极殿。
幼帝自登基以来就住在这儿,身边伺候的宫人,一半都在季白和谢璟的掌控之中,另一半才是她的人。
挽山也是。
姜清越进去的时候,殿内只有挽山。
元尚已经困得阖不上眼了,肉乎乎的小手撑着下颌,却仍旧挽山念一句,也跟着摇头晃脑地念一句。
姜清越刻意放轻了步子,停在两人不远处,阴影将她笼罩,望着元尚那张尚有着婴儿肥的脸,不免有些恍惚。
她初次见她的时候,她才五岁。
元尚的生母只是个出身低微的宫女,生下她后便撒手人寰。
先帝子嗣兴旺,元尚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公主。
然而季白手掌大权之后,便将那些个王子皇孙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她是在冷宫里找到的元尚。
像一只迷茫的小鹿,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水盈盈的眼睛望着他,问他:
“哥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馒头?”
她给了她一个馒头,她还了她一块玉佩:
“哥哥,嬷嬷说我以后长大了会被送去和亲,到时候我就能吃好吃的穿好看的,这是我娘亲给我的,哥哥你等我长大,用这个来找我。”
“到时候我有了好吃的好喝的好看的,都分你一半。”
可她在这深宫里,大概不知道,外面她的兄弟姐妹已经血流成河。
她出去,只有跟着被流放到蛮荒之地的份儿。
姜清越看着她的眼睛心头微动,在她面前蹲下来,问她要不要跟她走,她想要的她都能给她。
小孩子的信任是毫无保留的。
元尚把手交给她,看着她为自己换上男装,推上傀儡皇帝的位置。
挽山念书的声音停了下来,元尚顺着他的视线往回看,方才还是困意朦胧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太傅哥哥!”
元尚摔了手中的书卷,蹬着小短腿儿向她飞扑过去。
姜清越弯腰,堪堪抱了个满怀,她摆摆手,让挽山下去。
确认四周都无人了,才将她抱坐在怀里:
“臣先前怎么和陛下说的?人前的时候要唤臣太傅。”
“哥哥哥哥!”
元尚噘着嘴搂着她的脖子,耍赖一样往她脸上亲:
“我不,你不让我叫你姐姐,那我就叫你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姜清越笑着由着她动作,被她糊了一脸的口水,也不躲开,手指为她整理了下身上的龙袍,问:
“这几日衣服都是自己换的?”
“那当然了!”元尚扬起下巴,一脸求夸奖的表情,“姐姐你放心,我一直都是自己更衣自己洗漱,他们要碰我,我就大哭摔茶杯摔碟子,然后就把他们都吓跑了!他们也就发现不了我是女孩子!”
“陛下真聪明。”
姜清越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
她盘腿席地而坐,元尚窝在她怀里,脑袋在她颈侧蹭了蹭,蹭着蹭着就有了困意。
“臣带陛下去睡觉?”
“我不。”元尚固执地摇摇头,将她的脖子搂得更紧,“我好久没见姐姐了,姐姐都不来看我,我要是睡着了,姐姐肯定就走了。”
她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鹿,姜清越揉揉她的脑袋。
元尚又小声嘟囔着:
“姐姐,我把他们都吓跑了,他们都在背后叫我暴君,没人陪我玩了。”
“挽山师傅也不肯陪我玩,他只会翻来覆去‘阿弥陀佛’‘于礼不合’,姐姐,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呀?”
嘟囔着嘟囔着就打了个哈欠,姜清越无奈地笑笑:
“他长得好看?”
“对哦,挽山师傅长得很好看。”元尚歪歪头,皱了眉头,“可是谢公公也很好看啊,就是凶了点。母后也好看,但是她好像不是很喜欢我,姐姐,他们你都不喜欢吗?”
姜清越摇摇头。
他们过往的纠缠、现在的身份和立场都没办法说喜不喜欢。
元尚说:
“姐姐不喜欢,那我也不喜欢了。”
小孩子的精力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会儿元尚便搂着她的脖子睡着了,姜清越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到龙床上,为她掖好被子。
挽山一个人在前殿候着,手里仍旧拿着那串佛珠,垂着眸子,口中念念有词。
见姜清越出来,他也跟着起身往外走。
姜清越对守在门口的宫人们吩咐:
“陛下刚念完书,眼下正在休息,没有陛下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去打扰。”
“奴才明白。”
挽山与她同乘一辆马车,走到午门的时候,才发现那具尸体还在那儿趴着。
因为天气的原因,身上已经飞了几只臭虫。
挽山眸光僵滞,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马德运?”
“是他。”
姜清越慢吞吞摇了摇折扇,这时有几个宫人从午门对面走过来,将那具尸体在地上翻了个过儿。
行刑的人下了死手,将他身上的骨头都打得稀巴烂,整具尸体软趴趴的,活像一团烂泥。
挽山眉头紧皱,没忍住干呕出声。
姜清越偏头扫了他一眼,递过去帕子。
却被“啪”地一下打下。
挽山嫌恶地别开眼,转动手中的佛珠,念念有词“阿弥陀佛”。
姜清越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是误会了马德运是她杀的。
不过细细想想,虽然是谢璟动的手,但马德运的死还真和她脱不了干系,她便也懒得辩解。
她收回手帕,手撑着脑袋笑着看他:
“挽山师傅慈悲为怀,那顺便也帮本官念几句经文,扫扫身上的业障。”
挽山冷着脸,没理她。
身下的马车却停了下来。
谢璟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冷嗖嗖的:
“姜大人,太后娘娘请您和挽山师傅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