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谋逆,天灾横行。我奉命镇守西洲藏书阁,等待新任帝君归来。可我没想到,助纣为虐的人是我深爱多年的夫人。她欺我瞒我,让我做叛军的走狗,烧毁藏书阁。我失望:「藏书被烧,西洲百年历史便会被抹去,到那时,我们再无家国。」她嫣然一笑:「有阿延在,那便是家,那便是国。」阿延,是活在她心里的神。大火燃起,我死在...
科幻小说《西洲曲:落魄书生记》是问君令的代表作之一。主角苏焕生陈宝银身临其境地展示了未来世界的奇妙景象。故事充满了科技和想象力,引人入胜。这本书不仅带给读者无限遐想,也让人思考科技发展对人类的影响。叛军谋逆,天灾横行。我奉命镇守西洲藏书阁,等待新任帝君归来。可我没想到,助纣为虐的人是我深爱多年的夫人。她欺我瞒我,让我做叛军的走狗,烧毁藏书阁。我失望:「藏书被烧,西洲百年历史便会被抹去,到那时,我们再无家国。」她嫣然一笑:「有阿延在,那便是家,那便是国。」阿延,是活在她心里的神。大火燃起,我死在...
西洲曲终,无人知
我蹙着眉,不知如何作答,五公主反而气定神闲地找了把椅子走下,轻声道:「你可知为何苏家小门小户,却在京中一直相安无事,无论什么祸事都不曾波及到你们。」
早年圣上刚登基,便发落了不少人,其中负责藏书阁的世家更是惨遭流放,唯有苏家安然无恙。
我以为是父亲势单力薄,毫无根基,对皇室构不成任何危险,如今闻言想必是另有原由。
五公主一双明眸好似繁星,亮得很,她唇角一勾,流光照人,「苏家没有效忠的帝君,苏家人只为守护西洲历史而存活,无论这些秘密是否肮脏,那都属于西洲的过往,如果被毁掉,西洲将不复存在。」
「西洲不在了,苏家也就没了。」
「生儿,我们苏家与藏书阁,性命共存,你要记住,性命共存!」
脑海中闪过父亲曾告诫我的话。
苏家人的命,与西洲藏书阁,紧密缠绕,断不能分开。
当年我将这段话当做玩笑,说给了陈宝银听。
她只是一愣,陪着我一起笑。
她说世上怎会有如此怪诞的关系,一家子的命又如何与一间阁楼相提并论。
到底是我们都弄错了。
苏家人的命,是跟西洲有关。
裴风延和陈宝银为了抹掉那些对于自己不利的文字,为了重新建立一个新的王朝,他们选择隐瞒过去,只要毁掉藏书阁里的古籍和史记,世人便不会知道,裴氏不忠的背叛,陈氏的谋划,皇族的衰败与动荡。
甚至没人会记得曾经有一个风华绝代的王朝,名字叫西洲。
而我苏家,是被抹杀掉的其中一环,也是最后一环。
所以我死的时候,陈宝银意外地冲进大火里,哭喊着要我别死。
她是担心我的生死,还是惊觉自己一念之间决定了一个王朝的消失毁灭。
若非裴风延眼疾手快,她应该真的会冲到我身边吧。
我若有所思,五公主却笑出了声,「苏公子,你可别乱想了,陈宝银可不会为你而死,她的命,只会给裴风延。」
「无妨,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我要她的命做什么。」我无奈道,自然地将桌子的杂书放回隐蔽之处,可举动稍显僵硬,五公主又笑了。
她让我别藏了,整个藏书阁里的书都是这些秘密,藏不藏都一样。
我将杂书放置好,理了理衣袍,郑重道:「当然不一样。」
「我苏家为了守护藏书阁而活着,那我必定要将所有的秘密藏好,等待有一日它该出现的时候,再出现。」
五公主无话可说,只是俏皮地眨眨眼,起身就往外走去。
我以为她会直径离去,岂料走到门边,她侧目回眸,眼底带着一丝欣慰。
「苏焕生,你能清醒,我真的很开心。」
5.
西洲的冬至广开宫门,大摆宫市,只要提前报备的百姓商贾,都能凭借手中的请柬便能随意出入宫中。
原本寂静幽长的宫道上挂满了暖黄的灯笼,翡翠盘,琥珀酒,古琴涔涔,钟声清脆。
西洲帝端坐高堂,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子民和世家权贵其乐融融地在一起相处,妃子女眷掩嘴嬉笑流连在精致小巧的帕子和钗环的小铺前,皇子少爷们更喜爱看弓箭匕首,还有墨宝。
我躲在廊檐下,手里提着妹妹刚买的栗子酥和桃花灯,她最是爱玩,一溜烟跟着自己要好的林家妹妹混在熙攘的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自我从自己重生和意外得知西洲藏书阁的秘密开始,每日过得十分压抑,如今看见西洲一片祥和之气,心底倒也轻松不少。
「你,你是在等我吗?」
身后响起陈宝银的声音,回头看去,她穿着鲜红的短袄配上绛紫的裙摆,如此沉重鲜艳的颜色却没压住她那娇美的气质,在点点小雪中像一只害羞的兔子。
我曾见她千般万般的模样,都会心生欢喜,可现在不会了。
看见她与我搭话,我只觉得有些烦躁。
陈宝银怯生生地递给我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声音藏着委屈,听着楚楚动人,「阿生,我给你买了一支紫狼毫,你最喜欢的。」
我点头致谢,却没伸手去接,冷声道:「多谢陈二姑娘的好意,我们不熟,互相赠礼不合适。」
她睫毛轻颤,声音发抖,「你,你当真要与我做陌生人?」
「我不知哪里惹恼了你,你把我当成了仇人,阿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们不要闹了好不好,别和我退亲,求你了。」
她靠近我,一双玉手扯住我的袖子,哭哭啼啼。
雪忽然下得很大,路人纷纷撑起伞。
陈宝银满头墨发染了白,明眸含泪,鼻尖泛红,这般委屈的模样真叫人心疼。
「宝儿,你这是在做什么,苏焕生就是个废物,你何必求他娶你。」
藏在一旁的裴风延按捺不住,箭步冲上来将泪人儿揽在怀中,令人意外的是,陈宝银仍旧死死抓着我的袖子不放,眼里都是我。
「宝儿!」裴风延压着怒意低吼,却仍旧没能让怀中的人儿松开手,他剑眉一挑,冲我发难,「苏小公子,你已经跟宝儿形同陌路,再这般拉拉扯扯实在难看,请你快些离去,别让人说了闲话。」
周围确实聚集了不少好事的人群,其中不乏有看热闹的宫妃和皇子,他们听见裴风延的话都不自觉地皱起眉,为首的吕淑妃更是替陈宝银鸣不平。
「都说苏家是清流名门,最重视礼数了,那日苏小公子不顾陈家颜面就去退婚,现在还跟陈二姑娘拉拉扯扯不放过人家,真像个登徒子!」
「就是就是,如此放荡,真不该让他来宫市。」
……
从前这些人也是这般说我。
说我配不上陈宝银,说我不如裴风延,说我软弱无能不像西洲男子。
那时的陈宝银从未替我争辩,她至始至终都听着别人诋毁我,却不曾想过要维护她的夫君。
我垂眸轻笑,这些麻烦前世受过了,再受第二遍,只觉得说话的人尖嘴猴腮,好似妒妇,完全不觉得委屈了。
「你们胡说什么,阿生他很好,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他,是我三心二意所以他才不理我的。」
旁人一脸震惊地看着陈宝银,她挣脱裴风延的怀抱,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仰着头,一滴泪划过她的脸颊落在我的手上。
「阿生,你说过的,西洲境内,你不会再爱上第二个女人,而我陈宝银,就是你的夫人,你会爱我一生一世的。」
她强撑着笑在众人面前委曲求全,那段痴情地告白把我拉回黑暗的前世。
我跪在裴风延的跟前,求他不要伤害陈宝银,不要伤害我的最爱的夫人。
可她呢,穿着裴风延替她寻来的月光石的异国衣裙,坐在裴风延的腿上,嬉笑着对我说,「苏焕生,你想跟我一世一双人,真是痴心妄想。」
她的手指用力地戳着我的额头,鲜红的唇笑得张狂,「小小苏家,我怎么会瞧得上呢。」
小小苏家,软弱无能的我,怎会是她陈宝银的良配呢。
我用力扯开手臂上的玉手,将她推向裴风延。
我环视着神情各异的看客,沉声宣告众人我与陈宝银的关系。
「我苏家门户小,心气也小,容不下陈二姑娘这尊大佛。」
「陈二姑娘不死心地纠缠我,那今日便做个了断吧。」
我撩起长袍,用力将一段布料撕扯开,将断袍扔在地上,笑得畅快,「从今日起,我苏焕生与陈宝银,犹如此袍,一刀两断,各不相欠。」
众人面面相觑,陈宝银更是白了脸,满眼痛苦之色。
唯有站在不远处的五公主,眉眼带笑,十分高兴地拍手,「说得好,苏焕生。」
裴风延皱着眉,刚要开口,一支冷箭破空而出,射向五公主,她似乎早有预感,偏了偏身子,堪堪躲过疾驰而来的冷箭。
片刻死寂后,宫门传来整齐的铁蹄声。
裴风延带着嗜血的笑松开陈宝银的手,高声一喝。
「风虎军听令,踏平西洲!」
6.
变故来得太快,与前世不一样了。
裴风延一声令下,他的风虎军顷刻间占领了西洲宫殿,年老的西洲帝双目赤红地死在铁骑的刀下。
太子被挖去双目,太子妃被**自刎。
后宫一众妃子死的死,伤的伤。
一场混战中,依附顺从裴家的世家幸免于难,悠闲地各自回家准备新的官服,不顺从的,例如护国军赵家,被全数杀害,血洗旁支,一个不留。
赵家小儿子赵岚死在我的腿边,他冲我龇牙,叫我活下去。
「苏焕生,你一介书生,但愿你能活下去,救西洲。」
他到死还惦记着这个国,也罢,这是他们赵家用族人的血和命换来的国,怎会放得下。
可赵岚高估了我。
我与父兄被关在大牢里,母亲和妹妹与其他女眷被软禁在重华殿。
这里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我要逃走,谈何容易。
死寂的大牢时不时传来鞭打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惨叫,我瞧见侍卫拖着林尚书家的大公子扔进水牢,林大公子面色灰败,一口血吐了出来,无声无息地落入水中,不再挣扎。
他死了。
因为不归顺裴风延。
我跪在父亲面前,希望带他一起逃走,父亲却笑了。
他浑浊的双目闪着奇异的光,他指了指北面,低声道,「生儿,若是能出去,一路向北走,去藏书阁,找到遗诏,夺回西洲!」
我忽而想起那日看到的杂书里提到,让父亲守护遗诏。
藏书阁里有遗诏,我必须去那儿。
可如今这般惨状,没人能离开。
我忍受着鞭打和烙印,被夹断了手指,被敲碎了膝盖。
陈宝银居然能来看我,见我趴在地上苟延残喘,她落了泪,哭着要我妥协,要我低头。
「阿生,你就跟阿延服个软,你接替苏伯伯的官职,守在藏书阁,我替你求情,阿延他不会杀你的,你别自讨苦吃了好不好。」
「呵。」
我轻笑出声,只觉得她的关心实在怪异。
我与陈宝银成婚五年,她从未关切过我一句,不管是发热头疼,或是摔伤烫伤,她只是皱着眉,怪我不小心,却从未想起给我抹药,替我请大夫。
这一世对我的关心,真令人唏嘘。
「陈宝银,我苏家守的是西洲,而非裴氏。」
「况且,我与裴风延,此生,势不两立。」
我勉强抬起红肿的眼皮,眼神里尽是轻蔑之色,轻蔑于陈宝银对我虚假地关心,轻蔑于裴风延残暴的手段也不能将我折服。
我本是一介书生,但我永远效忠自己的国。
「你,你便固执吧,等到苏家全族被杀,你再来求我,我也不会帮你!」陈宝银气急败坏,甩着袖子离开大牢。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我原本酸胀的心变得平缓。
大抵是心死了,所以没有任何波澜。
裴风延手段残忍,是我始料未及的。
在我又一次反抗被扔进水里时,父亲死了。
浑水灌进我的喉管,我被呛出了眼泪,只是在水里,无人看得见。
母亲与妹妹不愿被辱,刚烈地撞墙而死,父亲知道了,气急攻心,一下子没了气。
我宛如一滩泥,被侍卫扔回了牢里。
我冻得浑身僵硬,艰难地趴在父亲身旁,父亲的手握得很紧,露出一截白色的袖子,我抖着冻伤的手用力掰开他僵硬的手指,扯出了一块沾满血的布。
血布上是父亲一笔一划的嘱托。
「生儿,守住苏家,守住西洲。」
我埋头磕在地上,喉咙发出呜咽地低吼,咬着牙,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牢门忽而打开,陈宝银一脸担忧地冲到我身边,将顺滑的狐裘披在我的身上,吩咐随从将我和父亲抬走。
她满眼温柔,握着我的手,「阿生,跟我走。」
7.
裴家策划了十年的谋逆大计终于实现了。
西洲易主,裴氏自立封号,改为燕。
纵有反驳的声音,但都会成为城门上挂着的尸首,从此再无人敢提及西洲。
陈宝银厚葬了苏家的人,将我养在城郊的庄子上,日日不合眼地照顾我,她总是含着泪,伏在我被裴风延用铁锤敲碎的膝盖上,心疼着让我别恨她的阿延。
我怎么会不恨。
前世我恨他夺走了我的夫人,残害我全族。
今生我更恨他为了夺得西洲,毁了所有。
我双目无神地盯着窗外的院子里,那棵爬满虫子的桃树,若是不及时除虫,那棵桃树便会被吞噬,只剩一个空壳树干,再无开花结果的时日。
这便是,行尸走肉。
如同现在的燕朝,只是一个空壳。
想要救桃树,那便是先除虫。
虫子是谁。
是裴家。
天光大亮时,陈宝银照例来看我,我难得露出笑意,竟让她涨红了脸,扑在我的怀里泣不成声。
「阿生,我真的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别生气好不好,我跟阿延只是朋友,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我不会嫁给他的。」
「阿生,重新爱我好不好。」
陈宝银,你说谎的时候,声音会变得很娇气,尾音总会上扬,掩饰自己的不安。
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伸出手轻轻抚在她的墨发上,用曾经低沉温柔地语气,哄她,「好,我们不闹了。」
陈宝银满意地靠在我的肩头,自言自语地说着要带我回陈家,要去跟裴风延讨个藏书阁的官职送给我。
我笑得全数笑纳。
没有她,我还真回不去藏书阁。
裴风延坐在他垂涎已久的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我,半晌,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苏公子,可想好了,替我燕朝镇守藏书阁?」
我撑住站不直的腿,弯腰垂眸,轻笑道,「苏某愿为裴帝效劳。」
言罢,裴风延笑得猖狂。
我盯着磨光的地面,看见了此时自己的模样。
满脸平静,眼底有恨。
8.
我成了藏书阁的异类。
一个没有实权的瘸子,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物。
新上任的监守总是会出差错,我不厌其烦地帮他整理了一遍又一遍藏书阁大大小小的书架与书箱。
终于在整理最靠门边的黑檀木书柜时,我碰到了一块不起眼的松动的小木块。
木块贴住了一张纸条,上面写出了遗诏的位置。
我把自己关在藏书阁五日,五日后,我将上百封书信塞给城郊外乞讨的流民。
一人一封,一封送一锭银子加一袋白米一袋馒头。
「替我送到各地的说书人手里。」
「三日后,我要整个燕朝都知道裴家的秘密。」
为首的流民瞎了一只眼,他低着头,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布满刀伤的手塞给我一封信。
即便如此,我还是了认得出他。
赵家大公子,赵岚的兄长赵扬。
他的恨不比我少,裴风延如此残暴地拿下西洲,他从未考虑过民生民意,他只想做自己的帝王梦罢了。
可根基不稳的帝王,最怕什么。
自然是能让他颜面尽失的流言。
不出三日,藏书阁里曾经束之高阁的那些秘密一条一条被我散播出去。
裴风延恼羞成怒,命人围了藏书阁,一把锋利的藏剑架在我的脖子上,他冷眸微眯,嗤笑道,「苏焕生,你真当我是傻子吗,竟然敢如遭造谣当今圣上,就不怕我一剑杀了你!」
我靠在椅子上,脖子的皮肤摩擦到冰冷的剑刃,可我毫不在意,悠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裴帝,你急了。」
「因为这皇位不好坐,那些乖顺的重臣突然又不配合了,你又不能杀了他们,不然你的金銮殿,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一个人的朝,还称什么帝?」
我幽幽地叹了口气,「重臣们要你立后,严家的姑娘你不要,李家的姑娘你也不要,让我猜猜为什么,因为你只能娶陈家姑娘,只能娶陈宝银。」
话音刚落,我便瞥见门外露出一截桃花裙摆,随即我更大胆地扬声道,「因为杂书上说了,陈宝银是凤命,她要做皇后,才能帮你稳固江山。」
「你话太多了苏焕生!」裴风延的计划被我直白地暴露在阳光下,他恼羞成怒,长剑往我的脖子送了一程。
我听见肌肤被剑刃割裂的声音,细细的血珠滴在我月白的衣襟上,如朵朵腊梅。
「住手!」陈宝银闯了进来,推开裴风延的手,用手帕替我捂住伤口。
她有些恼怒,看向裴风延的眼神有些不悦,「阿延,你答应过我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对阿生下手,你忘了吗。」
裴风延压着火,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我却在此时握住了陈宝银的手,她有些手从若惊,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上扬。
她演得真好,我都快分不清她的这份偏爱是真是假了。
「西洲的诅咒仍在,帝后必须接受洗礼。」
「裴风延,只要你娶不到宝儿,你便没有皇后,没有皇后你就做不成真正的皇帝。」
我将陈宝银拉到跟前,对上她灵动的杏眼,仿佛回到了曾经初见她是那般娇俏可人的模样。
我嘴巴一张一合,再次说出了那句话,「陈宝银,嫁给我好吗。」
「啊生,你……」
陈宝银面色一红,声音有些哽咽。
我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思绪万千。
寒风从窗外灌了进来,吹落了她的眼泪。
我与陈宝银,前世今生,又成了夫妻。
9.
赵扬那日递给我的信,是五公主送来的。
她在那场混乱的谋逆之战中趁乱逃了,逃到了南边的边境,误入了南蛊,成了药人。
也正是如此,她才知晓,西洲与南蛊曾有一段渊源,西洲的皇帝命中带煞,必须有凤命在身的女子才能压得住煞气。
陈宝银是天选之女,她只能做皇后。
我拿着信,有些出神。
若她早就知晓自己的命格变数,身为天选皇后,无用与我成亲蹉跎岁月,可终究还是选择了我,让我活在期满之中洋洋自得而不自知。
「杀了陈宝银,才能破了裴风延的局。」
有龙无凤,气数微弱。
裴风延为了皇位能屈能伸,他亲自替我和陈宝银筹办婚礼,亲眼看着我们步入洞房。
烛火熄灭那一刻,他闷哼一声,身边的太监侍女如临大敌,喊着圣上吐血了,快召御医。
他志在必得的凤凰被我困于身边,爱而不得,那般难过的滋味,他现在也尝到了吧。
陈宝银收回担忧的目光,倒了酒,俏丽的脸蛋愈发的娇媚,「阿生,要喝交杯酒了。」
两杯清酒,散发着淡淡地酒香。
可杯子早已不对劲。
那是陈宝银自己准备的酒杯,我认得。
毕竟前世的交杯酒,也是她亲自递给我的,那杯酒,险些要了我的命,我却以为都是意外。
我笑着拿过她的酒杯,扔在了地上,让侍女重新端了一壶酒进来。
陈宝银失神片刻,在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时,夺了过去,一口饮尽。
许是喝得太急,她磕咳了好几声,可逐渐的,咳嗽声像是止不住一般,她开始咳出血花,落在大红嫁衣上。
「你,你下毒!」
陈宝银吃惊地瞪大眼睛,白皙的掌心全是她咳的血。
我满意地点点头,「是,我下了毒,礼尚往来,很正常。」
她垂眸,半晌笑了,声音带着哽咽,「我没给你下毒,没想害你,倒是你先手了。」
「是啊,你今日不害我,可你曾经害了我。」
我轻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陈宝银,我曾将真心掏出来,与你赤忱相待,你却负我多年,最后让我不得善终。」
「我爱你,所以你恃宠而骄,挥霍我的宽容,抹杀我的生命。」
「我曾爱过你,可惜,是你亲手杀了我。」
陈宝银双眼蓄满了泪,她摇头苦笑,眼泪如断了线地珠子往下掉,「不,不,阿生,我记得,我都记得。」
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出,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
「我记得。」
「所以我回来找你,我想赎罪,想爱你。」
「可你不要我的了。」
「陈宝银没人爱了。」
眼前似乎被穿过很多层薄雾,最后逐渐清晰地让我看见年幼的陈宝银狼狈的在陈家廊檐下,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猫,怯生生地喊我阿生哥哥。
「阿生哥哥,我好怕,爹爹和娘亲都不爱我。」
「阿生哥哥,你能带我走吗?」
「阿生哥哥,我及笄了,你不能再同我开玩笑了。」
「阿生,我心里有人。」
「苏焕生,我不爱你,能不能别纠缠我。」
……
「阿生,你不要我了。」
陈宝银那双灵动的眼睛失去了生气,她就这么睡着了,不再醒来。
我盯着手里的酒杯,坐在她的身旁,直到天亮。
天光乍破,屋外传来赵扬的声音。
「苏公子,五公主带兵回来了。」
10.
我看着眼前的遗诏出了神。
原以为西洲帝要传位给太子,谁知,这遗诏是给五公主的。
西洲帝要他唯一的女儿,成为女帝,掌管西洲。
五公主得知遗诏后,杀伐果断,带兵杀进宫里,围了金銮殿。
听说那场清剿之战,五公主风头出尽,获得重臣与百姓的拥护。
可惜我没看见。
因为在藏书阁的暗箱里,我发现了另一封密信。
信是陈宝银写的。
她字字句句写着对我的思念和悔恨,起笔是在我死的那日,结尾是在我重生那日。
细想那天她说的还记得,原来她与我一样,带着记忆回到了过去。
所以她才愿意对我和颜悦色,对我依赖关心。
是因为后悔,是因为补偿。
「阿生,若你能看见这封信,想必我已经死了。」
「死亡是我重生后的结局,能死在你手里,我很开心。」
「若我死了,五公主便会继位,藏书阁也要被烧毁,但这一次,你不会死了。」
我漠然地撕掉这份信,扔进了火盆里燃成灰烬。
在五公主大摆宴席庆祝时,我借着月色,点燃了藏书阁里的书籍。
火苗疯狂地舔舐着那些易燃的古籍,顷刻间,藏书阁火光冲天。
我立在烈火里,嘲讽一笑。
这西洲,不必我苏家来守了。
后来,世人谈起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不免有些惋惜,一百多万本的珍贵书籍,全部变成一堆黑灰。
而一直守着藏书阁的苏大人,也失去了踪迹。
西洲消失了苏焕生,南蛊却有一位叫陈宝生的说书人。
他不说别的,只会说一个故事。
叫做,落魄书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