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睿不大来后宫,即便偶尔来坐坐,也多半是去孟婉秋那里。
花荣入宫半年,从来没被翻过一次绿头牌。
后宫里的女人这样多,我不指望萧承睿突然来了兴致会想起我这个籍籍无名的答应。
既然如此,只有我主动去找他。
我去御膳房,找了去年存下的菏叶露水,煮了凉茶,花银钱买通了御书房外伺候的小太监,托他帮我送进去。
那小太监是个实在的,收了我两个翡翠手镯,竟也为我出起主意。
「小主,现下刚开春不久,怕是还不到喝凉茶的季节,要不,您做个别的什么?」
我谢过他好心的提点,执意送了凉茶。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萧承睿翻了花荣的牌子。
伺候我的宫女如意听到消息欢喜坏了,铆足了劲要将我打扮成倾国倾城的佳人。
我坐在铜镜前,任凭她替我梳头,懒懒道:「如意,我好看么?」
「好看,在奴婢心里,我们家小主呀,最好看了。」
「那……比起以前的唐贵妃如何?」
如意梳头的手一顿:「贵妃娘娘自然是美貌过人,但小主您正值二八年华……」
我笑一笑,不再为难她,看着镜子里梳得差不多的发髻,示意她这样就可以了。
「可是小主,头花还没有戴……」
只是去见个萧承睿,他值得我打扮什么?
我敷衍道:「无妨,宫里刚办了丧事,打扮素净些好。」
萧承睿的寝殿没有点灯,显得黑漆漆的,若不是我来过许多次,几乎要以为带我来的小太监走错了路。
门扉吱呀被推开,我提着一笼灯走进去,萧承睿穿着单衣负手站在窗前,帝王威仪仍在,只是身上的寝袍被夜风一吹,倒显出几分形销骨立的味道来。
「你叫什么名字?」
「臣妾名叫花荣,是住在棠梨宫的答应。」
「花荣……好名字。那凉茶,是什么人教你做的?」
「回皇上的话,是臣妾在家里跟着娘亲学的。」
萧承睿转过身来,伸手捏住我下巴,借着我手上的一笼光仔细打量。良久,他颇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我心里一紧,花荣这张脸,和唐笑笑没半分相似之处。
「退下吧。」
可是走到门口,又听见他沙哑着嗓子开口:「以后每日正午,煮一壶凉茶,送到朕这里来。」
花荣是不得宠的妃嫔,棠梨宫也是偏远得紧,如意守在门口打瞌睡,见我坐着去时那顶小轿又回来了,一时瞪大了眼,再轻轻一眨,眼眶便红了一圈。
「小主……您别难过……皇上许是心情不好……」
我实在没有什么可难过的,不回来过夜,难道还留在那里给姓萧的侍寝不成?
我叫如意退下,自己打了水梳洗一番,刚准备熄灯
睡觉,就听得窗棱极轻地响了一声,接着是一阵细微的翻身落地声,屋里的灯被掌风灭了。
一句「谁」还卡在喉咙里,嘴便被捂住,下一秒,一把冰凉刺骨的匕首便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若是平常的妃子,此时估计早吓昏过去了,可我早年已经被绑过一次,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慌了一阵,竟也慢慢镇定下来,瞥着雪亮的刀光,轻轻晃动了一下头。
匕首在我项间摩挲两下,来人极轻地笑了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夜色里沉沉地响起来:「刀剑不长眼,娘娘还是小心些。」
滚烫的呼吸从我身后传来,即便不碰,我也晓得这个人大抵是发了高热,他紧贴着我的衣襟上,有一片濡湿,他大概受了很重的伤。
心下一计较,我闭上眼睛,与他道:「我不看你,右边架子的第二个锦盒里,有纱布金创药,还有一颗护心丹。」
本以为和这种亡命徒,应该是极难讲条件的,没想到他却痛痛快快应了一声谢,我刚要放松,只觉得后颈处被人重重敲了一下。
这个夜晚最后一眼,我瞧见一片衣袍。
墨色的夜行衣,血腥气里混着一点若有似无的杏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