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女娃,快些撒手吧,再不处理,你也别想活着。」
十岁小孩的力气抵不过大人,最终妹妹被道士带走了。
我趴在妈妈床边,说妹妹被抢走了。
妈妈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恨意,她说,你没有妹妹。
故事讲到这里,我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丈夫陈金波。
他打了个呵欠,「你大半夜不睡觉,给我讲这些陈芝麻旧谷子的事情干吗?」
我笑了笑,「不是你想听恐怖故事的吗?」
陈金波掀了掀眼皮,「啧啧啧,你这算啥恐怖故事,顶多算是愚昧无知。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有两个姐姐,都被奶奶送人了?」
我点了点头,坐在梳妆台边梳理头发。
陈金波双手枕在头下,语气轻松。
「我猜,你家对生儿子执念太深,所以用了各种偏方。」
「导致你的妹妹生下来就不正常,不一定是孤独症,有可能是弱智儿童。」
陈金波认为,我爷爷和爸爸的死亡只是意外。
至于那个道士将妹妹带走,应该是我妈妈养不了两个孩子,便将有些痴傻的妹妹卖掉了。
「哪有什么纸人投胎,都是你妈妈为了掩盖事实,编出来骗你的,你年幼记不清楚,加上你妈妈的描述,便以为那些是真相了。」
丈夫对这些并不相信,说完便准备睡了。
我对着镜子慢慢笑了起来,他猜得没错。
妹妹确实不是纸人投胎,她只是被奶奶和妈妈的偏方害了。
我才是让这个家庭死到老狗的纸人。
那个带走妹妹的道士,只是懂些皮毛的江湖骗子。
什么纸人开口,死到老狗,都是谣传。
倒是爷爷之前说纸人投胎,黄泉开,是真的。
但黄泉开,有个条件,就是纸人长心。
那道士有一句话说对了,纸人长心,便与活人无异了。
所以没人能看出,我才是偷偷投胎的纸人。
也没人知道,奶奶说送人了的姐姐,早已惨死在老家屋后的井里。
我能投胎,是因为林家作孽过多,无福运可抵挡。
而我能长心,则是因为妹妹的到来,让我有了情感羁绊。
纸人长心,黄泉自开。
所以爷爷要溺死妹妹时,我对爷爷浓烈的愤怒,让他身后的黄泉口打开了。
黄泉开,阎王来,爷爷才会失足摔死在河里。
其实妹妹在妈妈肚子里时,很聪明。
还会和我互动,那会我两岁,奶奶说孩子眼睛灵。
问我妈妈肚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我想起之前被流掉的女胎,坚定地说,是弟弟。
可奶奶不放心,拿着奇怪的腰带让妈妈绑在肚子上。
又拿一些奇奇怪怪的汤药让妈妈喝。
妹妹一天天虚弱,我却毫无办法。
好在,妹妹活下来了,她很乖,能听懂我的话,所以从不开口说话。
我想陪着妹妹好好在人间活一遭也挺好。
至于爸妈对道士所说的纸人投胎的忌惮,可以让妹妹活得更开心。
可妈妈怀孕了,还坚信怀的是男娃。
我听到爸爸和妈妈商量要将我或者妹妹送人。
说计划生育不允许,所以犹豫要将哪个闺女送走。
妹妹乖巧,按照我教她的,说了不要。
爸妈确实有些害怕,忌惮纸人开口的事情。
但对于男娃的执着,让他们有了新的思路。
他们联系了那个道士,想求一个两全之法。
我清楚记得,爸爸让我哄着妹妹去厨房拿东西。
因为道士说,纸人怕火,八岁是纸人原来的寿长,最为虚弱。
在爸爸和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就看到爸爸身后的黄泉口打开了。
果然,爸爸死了,死在他最爱的油锅里。
道士带走了妹妹,他虽然只懂些皮毛,但身上的宝器很多。
且与我羁绊不深,我无法将他如何。
妹妹被带走后,我和妈妈生活。
我对她也是有恨意的,但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生育机器。
而且我需要长大,才可以去找妹妹。
「不语,快点关灯睡觉,明天还得去祭拜你妈妈。」
陈金波的声音,拉回了我的回忆。
我看着和道士模样相似的丈夫,笑着应声。
从墓地回来的路上,陈金波边开车边问我:
「按照你昨晚的故事发展,那道士是不是也会死于非命?」
我盯着车里挂的那截圆润的竹片,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这十来年,我都没有妹妹的消息。」
陈金波没有在意,「那你妈妈,真的是自杀吗?」
当然不是,但我垂着眼,点了点头。
陈金波拍了拍我的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我的妈妈,在妹妹离开两年后,去世的。
她本来不会死,因为我对她的感情比较复杂。
所以她身后的黄泉口一直若隐若现,达不到全开的程度。
只是,在2002年的鬼节,也就是阴历七月十五那天。
妈妈看到了我的影子。
纸人长心后,确实与常人无异。
而且妹妹在的时候,爸妈的视线都在妹妹身上。
所以从未注意到我的异常。
纸人长心后,走路有声响,也不惧水火,唯一不能掩饰的,便是每逢十五时,月下的影子。
尤其是七月半的影子,会是极其清晰的粗粗胖胖的纸人形状。
蹩脚道士没有提到这点,但妈妈看到后产生了怀疑。
经历丧夫和流产的她,对纸人痛恨至极。
她甚至没有仔细查问,或者观察我的情况,便找到镇上的神婆。
将12岁的林招娣,以500块钱的价格,卖给刚去世的人家配阴婚。
虽是纸人投胎,但我并不可以随意杀人。
黄泉开,需是与我有关联之人,且我对那人的恨意需要足够多。
在妈妈阴沉着脸收下那500块钱时,她身后的黄泉开了。
后来的事情,只有神婆和我知道。
配阴婚的时候,妈妈突然发疯,一头撞死在对方的棺材上。
我不清楚神婆是否看出了什么,但她和对方说,我妈的生辰八字更适合配阴婚,旺宅。
所以,妈妈死了,成了躺在棺材里配阴婚的人。
我也改了名字,成了林不语。
「我发现你挺喜欢这截竹片,每次坐车都要摸它。」
陈金波突然开口,扰乱了我的思绪。
我轻声嗯了声,看向远处的山脉。
「你若觉得无聊,便先睡会,到老家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陈金波极其体贴,我摇了摇头,说想陪他聊天。
「那你继续讲昨晚的恐怖故事吧。」
我愣了愣,「讲完了已经。」
陈金波转头:「按照你所说,你妹妹是纸人投胎,那寺庙的空白签,是能压制她能力的东西?」
我摇了摇头:「不是,应该是算不出来吉凶,所以才说空白签。」
我又摸了摸车上的那截竹签,「你都说了,不信这些,还问我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按照一个完整的故事,那个道士应该是反派角色,不该就这么结束。」
我看了眼陈金波的侧脸,与那道士有七分相似。
我含糊唔了一声,换了话题。
「我们结婚有些匆忙,能不能介绍一下你老家的情况,我等会也有心理准备。」
这是我和陈金波闪婚的第二周,我们补上拜见双方父母的流程。
陈金波说,他是单亲家庭,只有个哑巴妈妈生活在老家。
「我爸妈年轻时离婚了,我爸,我大概有十年没见过了,也不知道在哪座桥下招摇撞骗呢。」
我在心里默默补充,你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妹妹。
在八岁时被你爸失手打死了。
这也是你爸妈离婚的原因。
你爸一直耿耿于怀,索性半路当了道士。
坑蒙拐骗的同时,一直不放弃寻找复活你妹妹的方法。
这些信息,都是在我接近陈金波之前收集到的。
陈金波的爸爸,就是带走我妹妹的道士。
他那时带走我妹妹,定然是想从纸人投胎上获得一线生机。
只是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道士带着我妹妹到处游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道士的踪迹。
可所有的线索,都在四年前断了。
道士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陈金波的老家。
我去过几次,那个山村远处能看见,却东绕西绕,走不到跟前。
所以,我需要陈金波主动带我进去。
我自从妈妈去世后,便一直过着奔波的生活。
接触的人群很杂,心思也愈发复杂。
我用了三个月时间,制造偶遇,伪装相亲。
终于成了陈金波的妻子。
可接触这么久,我一直没有在他身边找到妹妹的痕迹。
所以我想,尽快去陈金波的老家。
对于这次的见家长之行,我做好了打算,要做个了结。
可真正进入陈家村,见到陈金波的妈妈,我才察觉,这个事情不简单。
陈金波的妈妈,也是纸人。
而且是被割掉舌头,又瞎了眼睛的纸人。
只是见了我,她应该感应到了同类气息,握着我的手,有些用力。
她手指在我手心写写画画,我还在分辨是什么字,陈金波便凑了过来。
「我妈和你在干什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陈金波的妈妈便拉着我直奔屋后。
陈金波摇了摇头,示意我不用惊慌。
屋后是一个秋千架,架子上有一个穿着花棉袄的稻草人。
陈金波妈妈松开了我的手,摸索着给稻草人整理衣服。
「我有个妹妹,八岁时意外去世了,妈妈一直走不出来,这稻草人就是个寄托。」
我没说话,盯着他妈妈黑黝黝的眼眶看了会。
我们到陈家村时,是中午,可陈金波妈妈似乎不喜欢我。
并未准备我们的午饭,只自己捧着一碗汤泡饭默默吃着。
陈金波解释,说自己妈妈平时脾气很好。
可能是突然想念妹妹,所以心情不好,让我别介意。
我不介意,反而隐隐觉得,陈金波的妈妈是想逼我离开这里。
可我不能走,我要找妹妹。
陈家村很小,一共也就三十来户人家。
大部分都搬走了,只剩一些孤寡老人还守在村里。
所以陈金波陪着我转了半个小时,就将这小村子看完了。
村里很平常,只有村中间的老土庙让我有些在意。
因为和灰扑扑的村落不同,这土庙干净整洁到格格不入。
可陈金波说,这里早已衰败,无人问津了。
我软磨硬泡,让陈金波带我进去了。
里面确实冷清得很,也没有人烟。
只是庙桌上供奉的水果很新鲜。
「或许是村里的老人供奉的,他们一向信奉这些。」
陈金波随口解释,可我知道,不是这么回事。
因为这土庙里的香火气里夹杂着血腥味。
我没有声张,随着陈金波回家去了。
晚餐是泡面,陈金波煮的,至于他的妈妈,则没有出现。
「我妈不吃晚饭,咱们吃了早点睡吧。」
我默默吃了泡面,之后等到陈金波睡着后,才从房间出来。
果然陈金波的妈妈正坐在前厅的椅子上等我。
白天,她扇我巴掌前,写的便是晚见。
察觉到我出现,陈金波妈妈递出了一张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