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她晕倒的消息便众人皆知了。
王后柳氏都不明白,跪了大半玉,怎么还不消停。大王明明那般厌她,却又偏偏同她纠缠不休。
未梨再次睁眼看见面前的苍白的天,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她以为自已会疼死过去。
未梨看见了门口的芍药,端着一碗药踌躇不前,心下猛得一沉,明白了那是什么药。
芍药终又缓缓走了进来。
她低着头,跪下去,将药碗捧上头顶。
未梨笑了笑,面色更加苍白。
“他叫你送的?”
芍药有些忐忑,举着的盘子微晃了晃。
“是!”
她只觉得内腑震动,心口有什么要溢出来一般。
“娘娘……”芍药抬头,却见她一只手提着汤药,毫不犹豫的仰头喝下。
她终究是没抑制住那股恶心,呕了两声。
门外来了内侍,匆匆上前,头也没抬只道:“参见未娘娘,王后娘娘说,后日有冬猎的晚宴,还请娘娘按时到场。”她死死压着喉咙里的腥甜,咬着那几个字。
“知道了,退下吧。”等到内侍走后,未梨又将一点药汁吐了出来。
混合着淡红色血迹的褐色药汁,格外恶心。
她挥了挥手,虚弱的躺回了榻上。
芍药想说什么终究也没出口,望着她的目光里隐约有些疼惜。
未梨想起了漫天雪域里那个神情硬朗的少年郎,却也这般薄凉。
红花性凉,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有。
她握紧的手心传来阵阵刺痛,渐渐沉沉的睡了去。隆冬里的第一场小雪,便在第一场晚宴落下了。
是一场家宴,场内人并不多。
王上尚且年轻,没有子嗣。夺嫡后只剩下一位极亲厚的弟弟,名叫夙榕。
歌舞升平,未梨觉得心闷,兀自喝了几杯酒。
晚宴临近尾声,几名宫人托着盘子走上前,王后出口道:“合宫里都照着往日习俗奉上糕点,怎么不见未央宫?”
未梨心底咯噔了一下。
芍药拍了拍手,便有人从后面端了一个食盒,未梨隐觉得不对,却又不能动法术试探。
“芍药……”未梨唤她却不见回应。
直到了王上身边,有专人试毒,应也没有问题。
望着场内其乐融融的气氛,未梨也渐渐觉得自已多虑了。
神思流转的须臾间,王后开口。“想不到敬王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吃甜糕。”
刹那间,未梨脑子一嗡,本能的朝夙榕看去,他忽然嘴角溢血,浑身抽搐,场内顿时一片惊乱!
“来人!传太医!传太医!”夙玉的爆吼震彻宇内,一遍遍回响。
她木讷的起身,惊疑中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便见不远处的夙玉刀削般的目光射来。
“拿下!”场内人自然明白,芍药端的食盒,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与未梨脱不了干系。
总内侍差着两人,将未梨押至他面前,迫使她跪下。
自心底蔓延出来的恐惧,一点点将她吞噬。
夙玉捏住了她的下颚,神情愤怒悲恸。
“那是朕唯一的弟弟,你怎么下得去手!”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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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梨忍着颤抖抬头望着他。
“妾为何要对他下手!”
他沉了半晌。
“孤那样对你,你不是想杀了孤?”
她讽刺的笑了笑。“妾不认!”
王后道:“她自然不认,承认谋害王上,是何等之罪!”
夙玉望着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觉得胸腔里的怒火,快将肺腑压炸了。
“你说!”他一脚踢倒一旁的芍药,怒问。
芍药一股脑爬起,低着头浑身都在颤抖。
“确是娘娘,要奴婢送的甜糕。”
她又笑,笑这些人多此一举,无论,有没有芍药的证词,他都不会信她。
“将敬王送去后殿,取长鞭,孤亲自审!”
未梨抬头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陌生。
啪!一道游龙似的长鞭划过,直直向她后背爬去,顿时皮肉绽开,薄透的裙襦的裂开了一层,血浸透了白纱。她除了面色更加惨白,看不出有其他变化。
“说不说?”
她依然笔直的跪在地上,周身的气势不减。
“我,没有。”
“继续!”宇内充斥着厉鞭的声响,**辣的疼在一点点吞噬她的理智。
每一道鞭子下来,王后眼底的得意就多一分。
已近十鞭,未梨身子已经遥遥欲坠,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险些要栽了去。
“孤最后问你一次,是不是你?”
“不是。”她笑,想痛痛快快的笑出来。
瞧见她嘴角的硬扯的笑意,夙玉心底涌过一丝复杂。“你笑什么?”
“我笑……”她抬头望着他,眸子却在渐渐变的灰沉。
“妾笑自已,有眼无珠,甘为人妾,自低自贱。”
夙玉沉着脸,明显要动怒,王后愈发得意,自一旁默默退下。
望着那风都能吹倒的人,他沉道:“你觉得孤委屈了你?”
“不敢。”冷风掠过,后背开的口子,如被刀梭。她险些倒了下去,用一只手重重撑着,艰难道:“王上,既觉得,是我克死了赵兮若,何不杀了我。”
夙玉眸中的锋利不减。
“你确实该死,若不是太后,我能留你到今日?”他眸光里的杀气,让未梨心底一寒。
原来她什么也不是啊。
看着她微微一怔,眸子里的光亮像被人削去,心底忽觉烦躁。
未梨忽然低伏了下去。
“妾认罪,请王上赐死!”
他起身挥了挥袖。“既如此,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谢王上!”那声音平静,好似终于解脱,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是将要离开自已的。
他再度伸手挥袖,似乎要挥去那种想法。
转而离开。
她终于受不住的倒了下去……
未梨再次醒来是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过去的须臾年里,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梦话。
你确实该死……
确实该死……
身后破碎的衣角,随风轻晃,可以瞧见血红的皮肉翻卷,她整个脸埋在膝盖里,身子微微颤抖。
未梨抬脸起来,不小心碰掉了陶碗。
她看着那支零破碎的陶碗,伸出的指尖微颤。
她既要死,何不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她抓住那块碎片。几乎没有犹豫,便朝自已的手碗,重重割去,紧接着便是钻心的疼。
淡蓝色的血,如小溪般,蔓延出牢门。
云宫上的繁星,在熠熠颤抖……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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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蔓延至脚底的血液,夙玉脑海中恍过一些画面,却转瞬即逝。
他疾步上前,急匆匆的喊。
“来人,传太医!”他自已也没有发觉,他的声线里有丝丝的颤抖。
未梨面色惨白,薄唇毫无血色,那身子轻的似被褥轻轻靠在肩膀上,她又瘦了。
夙玉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好像从前也有过,他不自觉得想伸手,去触碰她那张惨白的脸。
怀里的人嗤笑了一声。
声音很细很小,也很虚弱。
他似惊到一般收了手。
她周身的灵力在本能帮她修复,没想到她还是没能死成。
夙玉心底一凛,她可是云宫的宫主,如何会轻易死了。
他目光一如以往凉薄,狠狠道:“你就那么想死?”
“是啊!”她半躺在石板上,声音微弱暗哑。
“你非要跟我唱反调是吗?”他欺身下去,月光里的阴影笼的他似恶魔一般。
未梨半睁着眼,浑身一颤。
“你就不怕孤在这里要了你?”
夙玉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忽然心生恻隐。
未梨自然知道她说到做到,她伸出细指,抚过他的胸膛,看起来柔和至极,眼底却闪过一抹决绝。
夙玉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是打算顺从了?
却见未梨的另一只手,按住玉带上的机关,飞快的抽出他腰带里的短刃。
抵在了自已脖子上,做完这些,她整个人都在抖。
夙玉有些愕然,她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转而又笑,他怎么会奢望这个女人会顺从。
淡淡的血纹从脖颈溢出,她拿着短刃的手都在颤抖。
夙玉握住了她的手腕,她却丝毫不肯松手,显然是存了必死的决心。
“你若敢死,我便让未央宫上下全部给你陪葬!”
她眸光流转,似忽然泄了气一般,放了手中的短刃,躺在石板上,刺骨的寒凉袭来。
年后一月未见,她还念着他的好,幻想着过往的一切,未曾想,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罢了。
“夙玉!放过我吧。”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自已哭,清泪成行。
夙玉起身,眸中凉薄,隐隐可见戾气,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颚,恨不得将它捏碎。“害死夙榕你就想一走了之?”
“那你要如何?”
“国师用秘法,吊了他一口气,如今只有你的血可救他。只要你肯救他,孤可不追究这件事。”
“不追究?”她冷笑。“王上追究的还少吗?”
“你想试试?”他压下来,眸中的威胁明显。
他不会知道,付出那一半的灵血,再救一条命,是何等的代价。
若不是体内的那一半灵血,她早就死透了。
届时她与普通人无异,伤口也会比旁人慢,长久无法愈合,一个伤寒,就能要了她这幅残躯。
未梨以为他是来关心自已的,结局还是利用。
“妾若说不是我呢?”
“你敢欺君?”是了,她已认罪。夙玉面无表情说这话时,她胸腔仿佛凝结一般,呼吸一下就会抽痛。
未梨转过头侧身躺着,再不想看见他。
“我答应,你走吧。”
“你若敢逃,孤绝不手下留情!”他临走时还不忘威胁她。
果然这经年的情意,终不抵这岁月凉薄。
而凉薄之人,如何偕老。
第八章
19:39|字数:1017
她再次仰望长天,苍白旷朗,自天空之下盘旋的长鹰至少自由。
“娘娘,直接去和元殿吧。”内侍上前道。
“嗯!”不过才半玉,他便等不及的要去请她治病。
浑然不管她的死活。
也罢,也罢!
当年她走火入魔,他不顾性命救之,也该两清了。
她走进和元殿,屏退众人,不准任何人进入。
未梨望着那张黑紫的脸,毫不犹豫的将一半灵血输入他的体内。
夙玉根本不会了解,只有以血换血,才能止毒,而心跳停止,唯有一半灵血能令他复苏。
其悖逆天道,也会有天劫,只是这劫,她怕是不会有机会应了。
三个时辰过去了,未梨额头冷汗淋漓,一半毒素流经身体,她薄唇隐约发紫,被她用气息压下。
转而克制不住的晕了去。
临近傍晚,才见她推开门,走起路来,仿佛都能跌倒。
迟暮的夕阳,昏黄的落在她身上,有些残烛之年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