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逼仄的空间,昏暗的光线。
我百无聊赖地扣着雕花窗沿,无视我身旁浑身冒着寒气的男人。
一刻钟前,他把我从李砚书身上扒下来,然后丢进马车里。
气氛尴尬又压抑,我深吸一口气,「哥哥……」
他冷不丁开口,打断了我的话,「牧云柔,我平常就是这样教你的?」
「酒馆厮混,捧男伶,当街和外男搂抱……」
他冷笑一声,「我竟不知,我的好妹妹还有这样的癖好。」
隐隐约约的光影下,他面色冷峻,眉眼间满是愠怒的神色。是很少见的动怒模样。
我愣了愣神,转而无谓一笑。
「若是嫌我碍眼了,大可给我找个夫婿,把我嫁出去了事。」
「省得大家都不开心。」我不怕死地补充了一句。
抬眸望向窗外,深夜街景荒凉,是乍暖还寒之时,只有零星几个小贩,还在摆着馄饨摊,等着客人光临。
「碍眼?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冷冰冰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他还在生气。
「难道不是吗?」我回过头,「你不是也快要,和江家小姐成亲了吗?」
「夏天?还是秋天呢?」我压下满腔酸涩,可压不住,往上奔涌的雾气。
帘子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细碎的光没了遮挡,尽数洒在他的侧脸上,他抿着唇,久久无言。
不等他开口,我自顾自地说道,「这段时间,我也想明白了。」
「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我们以兄妹的名义生活了十几年,在外人看来,我们就是亲兄妹,不是吗?」
「从前那些僭越的行为,哥哥就当是我任性妄为吧,以后再不会了。」我满不在乎地说道,模样极为潇洒。
空气安静了半晌,他突然气笑了,「行,牧云柔,你真行!」
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意乱。
马蹄声骤然停下,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起身,掀开帘子,下车,动作一气呵成。
我心神不安地绞着手上的帕子,眼看着月白色身影渐渐远去,明明我按照他想的去做了,现在他又发什么疯?
自那晚被抓回来后,我大病一场。
各种寻医问药,总也不见好,大夫来了一批又一批。
最后一个大夫来了,又摇摇头,走了。
最后病急乱投医,甚至我爹路上拉了个和尚就想给我驱邪。
我哭笑不得。
和尚临走前,只是说了句:「阿弥陀佛,施主这是气血郁结,需要在安静的环境静养一段时日。」
我自请去了永安寺。
永安寺远在京郊,来回需要花费好些时日,虽然偏僻了些,倒也是个清净的好去处。
出发那天,就连牧家的大黄狗都来送别了,也没见牧云川。
罢了,这样也挺好。
芳菲四月,桃花灼灼盛开。
李砚书坐在桃树下,慢条斯理地煮水烹茶。
他不同于牧云川的清冷矜贵,在他身上更多的,是书生儒雅的气质。
说来也怪,这段时间跟着寺里的师父,吃斋念佛,修心养性,原先孱弱的身体,竟也慢慢见了起色。
我撑着头,坐在李砚书对面,百无聊赖地,捻着桃花枝条把玩。
来到永安寺两个月了,只有李砚书隔一段时间来永安寺,小住两日,看望我。
时不时地,给我带来都城的消息。
——听闻江贵妃近期又怀上龙嗣,圣上龙颜大悦,破格封了皇贵妃。
——大将军得胜而归,又一次打退了蠢蠢欲动的蛮夷,守卫住了大祁的江山。
——当今圣上开始了朝堂肃清,处置了一批贪官污吏……
偶尔也会聊起他的感情现状,比如哪家的小姐看上了他,派了人想探探他的口风。
我笑得前仰后翻,有一种养了多年的猪终于被别的白菜看上的感觉。
他沉着脸,「很好笑吗?」
我笑得喘不过气,「一点也不好笑。」
才怪。
他端起茶杯,呷了口茶,一脸正经,「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没见哪个世家公子对你有意思。」
我止住了颤抖的双肩,是啊,我也老大不小了。
碍于我爹是个大奸臣,随时都有被清算的可能,那些朝廷官员都避之不及,怎么敢和大奸臣的女儿沾边。
我佯装惆怅,叹了口气,「那怎么办?不如……」
我冲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李砚书手一抖,茶水洒在他的衣襟上,湿了一片,他压了下眉,「牧云柔,我好心来看望你,你不要恩将仇报。」
我轻笑一声,揉捻着指尖的花瓣,对他的反应早已见惯不怪。
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都见过对方最糗的样子,不能说是相亲相爱,但最起码互相嫌弃。
都看不上对方。
他擦了擦衣襟上的茶渍,话锋一转道:「御史林家被抄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御史林昭,算是我父亲的心腹。
知道这段时间开始了朝堂肃清,但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查到御史林家。
我感到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收拾东西,我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