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玥侧过身,脸对着他打了个呵欠,“会很难么?”
“很难。”
易城摘下眼镜,摁了摁鼻梁,“Edoardo家族的律师优秀强势,而且善于打此类的官司。”
舒玥没说话。
原告方不少律师都做好了输官司的准备,甚至觉得老Edoardo和马修会被无罪释放。
这样的先例不胜枚举。
另外没人敢保证律师团、陪审团所有人都正直善良,不会被收买或者害怕被报复而退缩。
舒玥说:“我想听我父亲被谋杀的部分。”
易城打开了投影。
从21年案发到20年前凶手伏法的所有资料,他都给她看了一遍,没有任何避讳。
“你父亲在佛罗伦萨学美术,表现主义,硕士毕业后从圣马力诺乘船前往燕城留学,途经波黑时救下一船被贩卖的人口。”
“她们以12岁以下的女童为主,被Edoardo家族操纵,从事儿童涩情;妇女集中在20岁以上,从事多年涩情活动的幸存着,将会被摘取器官。”
“你父亲利用身份协助警方成功解救她们,并意外拿到了一份相关产业链的名单。”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人名。
其中有几个很熟悉,是上次在游轮谈判的几个头目,二十年多前他们还没有成气候。
易城翻到下一页,“出于自保,你父亲并没有把这份名单交给警方,带着它到了燕城。”
“两年后,他和舒阿姨在一个艺术展上一见钟情,当然这是你舅舅刻意地撮合。”
“当年老Edoardo伯爵知道名单的事,并不着急找回,而是让你父亲有妻儿后再威胁。”
后面的资料,都是老Edoardo让人跟踪**甚至威胁舒琢两口子。
易城快速翻照片,“你出生后,一家三口过了段相对安稳的日子,直到你被你舅舅绑架。”
舒玥对这段遭遇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看照片里坐在血泊里嚎啕大哭的自己,非常陌生。
易城放大了这张照片,“你舅舅在你面前虐杀了几只动物,把血涂满你全身,拍下照片来威胁你父母。”
舒玥还是记不起来,“所以,这是我怕血的原因?”
易城的手心摊在桌面上。
她拍了一下,“我现在又不怕。”
易城没回答,固执地等她把手放上来。
舒玥踢了拖鞋,把脚翘高,踩进他掌心里。
脚踝上有两颗牙印,刚才的场面一下复原,她想缩回脚,已经来不及了。
易城握住她的脚踝,指尖正好卡在两枚牙印上,“这次你父母报警,把你救了回来。”
“你父亲觉得不能拖累你和舒阿姨,带着那份名单准备回国,回学校辞职时偶遇孔继的太太身体不适,送医的路上出了车祸。”
后面的事舒玥都知道了,她不想再看。
易城关了投影,“你父亲和孔太太被你舅舅带上岸,囚禁、虐待了整整一年,最后因为户口普查被怀疑才买凶分尸。”
“你父亲失踪几个月后,舒阿姨觉得不对劲,和我爸做了一场戏,独自去找他。”
舒玥沉默了一会,“我妈当年,就没准备活着回来。”
易城起身走过来,将她抱进怀里,“嗯。”
舒琢自觉凶多吉少,将舒玥扔下,毫不犹豫地离开。
在她看来,生死面前,情感不值一提,只要能活着,爱或者恨并不重要。
听完这段过往,舒玥眨眨眼睛,“别告诉我,我妈之所以能活,是舅舅顾念血缘。”
易城拍了拍她的头,“真聪明,不过他后来为此送命,所以秋川很恨你。”
不遗余力地破坏她拥有的一切。
舒玥想起在办公室**的男孩,无语地摇了摇头。
为了离间她和易城,可真豁的出去,不过Edoardo家族也没有正常人。
正想着,她的下巴被捏住。
易城的目光很危险,“你在想什么?”
第132章明珠
舒玥仰头看他,手指顺着他的手臂摸到心脏位置,“想你啊。”
易城任由她兴风作浪,“我不信。”
舒玥冷笑,“呵,男人。”
他拨弄她的牙,“你还是在床上老实。”
说的话,都是他爱听的。
她伸腿踢他,眼角勾着坏,“饿了,要吃香蕉松饼,吃完,一起睡觉啊。”
易城才不上当,她放假了,他还没有。
周一是农历大年三十。
这几年都没能好好过农历的新年,今年终于有了自由,却赶上开庭。
舒玥坐在旁听席,舒琢坐证人席,老Edoardo父子都缺席了庭审。
Edoardo家族的律师巧舌如簧,只围绕老Edoardo被蒙蔽才会贿赂、洗钱。
其他的罪名,包括屠杀、走私、贩卖等等一概不认。
易城发言的次数不多,大多是在举证的时候。
这次庭审进展相当不顺,被延期到两周之后再继续。
离开刑庭上车,薛雁雁冷笑,“怪不得老Edoardo能脱罪28次,照这么审下去,他能清清白白进棺材。”
易城一手整理卷宗,一手握着舒玥的手,低声对她说:“你爷爷始终是你爷爷。”
舒玥查毕业论文的文献,挠他的掌心,“不是你爷爷?”
“怎么又牵扯我,”易城满身的凌厉还没来得及收敛,“委托人?”
她依偎过去,摸他衬衫的领口,“易律师,谁让你和委托人有,那方面的关系呢。”
“哪方面?”
他拨开她的手指,却在指尖上勾了一下。
舒玥笑,顾忌对面的舒琢和薛雁雁没再说什么,而是打开手机发了条短信。
嗡。
手机震了震,易城拿起来,是舒玥的短信:晚上到我房间,告诉你。
他给她回了两个字。
舒玥看完,手心有点烫,避开他放肆的目光。
易律师,其实是个斯文败类。
他们的公寓和舒琢的一南一北,等在路口时,薛雁雁开口,“今天除夕,我们不如到玥玥的公寓聚聚?”
舒琢没说话,舒玥也没回答。
易城抬起头,“麻烦薛阿姨在前面超市停一下,买些半成品菜。”
四个人里只有舒玥会做点简单的家常菜,回到家里,她拎着购物包进了厨房。
易城跟进来,关上了推拉门,把她抱在中岛上接吻。
两个人的手都盖在衣服底下,听见推拉门被打开时,同时转头——
薛雁雁目不斜视地拉开冰箱拿两瓶水,出去扣门,客厅里很快传来她和舒琢聊天的声音。
舒玥窝在易城的怀里偷笑,“被发现了,怎么办?”
易城把她的肩带挂好,“你看起来挺高兴。”
“你不高兴吗?”
舒玥跳下中岛,摸摸他,“收敛点,外面有人。”
易城拍开她的手,系好皮带,从吊柜里找副家务手套戴好,开始洗菜。
舒玥炖了条红烧鱼,一锅海鲜汤,饺子和其他菜都是超市打包回来的,勉强凑齐八个菜。
安安静静吃完一顿年夜饭,薛雁雁和舒琢开车离开。
舒玥套上外套送她们,从兜里掏出一个口罩递给易城,“外面风大。”
“这件外套拉链坏了,”易城接过口罩,从衣架上拿自己的外套给她,“换下来。”
“哦,好。”
两个人站在门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门外,薛雁雁看着他们,轻声对舒琢说:“他们很好,小城不是老易,你不用担心玥玥。”
“我不担心。”
舒琢看着公寓里暖黄灯光下的一对儿,“她也不会委屈自己。”
舒玥没在她身边长大,但性格和她如出一辙,爱就死心塌地,不爱就断得干脆利落。
她不了解易城,但从最近几年相处能感受到,他和易子文是两类人。
易子文对谁都很好,尤其是对女人,没有明显的界限感。
不拒绝,不负责,谁都可以,谁都不可以。
而易城像荒原上踽踽独行的野狼,舒玥是他齿间的夜明珠,别人看一眼都不行。
后来这匹野狼为了保护珍珠,变成一颗蚌,含着明珠,别人进不去,珠子也出不来。
他们两个会这样过一生。
“怎么了?”
舒玥带上公寓的门过来,看到舒琢和薛雁雁奇怪的眼神,“是案子的事?”
“没有,不用紧张。”
薛雁雁给她一个鼓鼓囊囊的红包,又给易城一个,“过年,不谈案子。”
“谢谢薛阿姨。”
舒玥接过来,“新年快乐。”
说完,她又把手伸给舒琢,“新年快乐,妈妈。”
周围太安静了。
舒琢的瞳仁猛地缩了一下,转头时,表情里的回避和仓皇特别明显,“……新年快乐。”
她没来得及准备红包。
或者说,她没准备好,舒玥会认她。
一切都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