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时,门子领着穆与棠进入光禄寺,因在宫里养成了不随处乱看的习惯,她的双眼只盯着眼前方寸之地,紧跟着门子,哪怕听见了酒匠们的说笑声,也目不斜视,规规矩矩地走着。
门子轻叩一扇房门,“何少卿,穆司酝来了。”
房里的何玉生闻声亲自开了门,轻扫了一眼穆与棠,顿感眼前一亮。
穆与棠也打量他,穿一身青色云雁图案花纹的圆领袍,头戴展角幞头,腰间系犀銙带,垂挂着银鱼袋。端端的是个白面书生,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请进来。”
穆与棠踏进门槛,敞眼看了一眼正四品光禄寺少卿的厅房,靠着三面墙全是书或卷册,几无珍奇古玩,倒是六个形状各异的笔架上挂满了各式毛笔,配有四方砚台,显出他对笔墨要求极高。
行过福礼,穆与棠被安排坐在一把交椅上。
何玉生脸上微红褪去,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穆司酝,想必你已经知道来是干什么了。何某把话说在前头,你协助良酝署办好这回的差事,奖你五百两银子。”
早就听闻光禄寺在九寺中最为肥得流油,这位年纪轻轻的何少卿一开口就赏五百两银子,果然名不虚传!
穆与棠谦声笑道:“何少卿,只是这银子不好赚。”
“对你这种聪明之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何少卿,您太抬举我了!”
穆与棠虽会酿酒,但时间太短,十五天酿出来的酒,味道还没出来,凡是一入口,便知酒味不醇,滥竽充数。这回她来,要是没办好,定要被推出去背黑锅。
“穆司酝,钟寺卿亲管太官署和珍馐署,交由何某监督良酝署和掌醢署,旁的珍馐玉馔都好办,唯有美酒佳酿非长时间酝酿做不出来。事急从权,你在内廷司酝房也算是一把手,可有什么好点子?”
“何少卿,既是您信得过我,我便斗胆出几个主意。首先,将良酝署现有的各种酒登记造册,并算出现有的酒类够分多少,短缺多少。”
何玉生赞许地点了点头。
穆与棠大受鼓舞,继续道:“其次,酒一时半刻酿不好,却不能不酿,该酿酒要开始酿,该叫各地进贡就得拟折子,免得年底又为短少犯难。”
“这倒也是。”何玉生附和道,又问:“穆司酝,那依你高见,眼下该怎么办?”
“圣人开明,官办酒坊与民办酒肆互不干涉,都开得如火如荼。如今,宫廷用酒最为推崇的那几种,该去各大酒肆或酒坊买来,再与良酝署的存酒勾兑,正其味道。”穆与棠将想了一夜的法子道出来。
“穆司酝所言极是,前几天,良酝署的潘署令打算以水兑酒,幸被何某拦住。”
入口的酒,拿水兑?
好大的胆子!
穆与棠劝道:“何少卿,别的东西作假,非行家看不出来,倒也能蒙混过关。然则入口的酒,只要喝过的,是否纯正,一喝便知,骗不过人的。打个比方,长安城大大小小那么多酒肆酒坊,何以胡人开的生意最好?皆因胡人的酒味道纯正又浓烈。”
“还有貌美胡姬作陪旋舞。”何玉生快言补充。
胡姬陪酒......还要跳胡旋舞......
穆与棠入宫多年,早能讲一口流利的官话,还是不禁脸色羞红了。
她如羊脂玉般盈白的皮肤,碧绿色的瞳仁,浓眉大眼,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美得如此耀眼,却像粉色的荷花,欲语还羞。
何玉生明目张胆地看了两眼,心怦怦地直跳,随即意识到不该那般打趣,忙解释道:“穆司酝,何某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原谅。”
“何少卿,横竖不过是那些法子,还是早些开始照办,免得到了宴会当日,手忙脚乱。”生来就是胡姬,穆与棠不争不抢隐藏锋芒,并不想外人过于关注她的相貌,便说回正题。
“登记造册那些倒是好办,只是兑酒极难把握。过于浓烈,本钱过高,往后的酒亦不可淡,反而麻烦;过于寡淡,怨言四起,光禄寺的名声便毁了。况且,此为密事,不可外扬,不能找外头日日饮酒的郎君品尝,实在难办。”
穆与棠略略思忖,“何少卿,如若您信得过我,可把兑酒一事交给我。”
“穆司酝既会酿酒,还会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