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东家,淡定,别找不痛快!”
梅三两没看出东家的情绪变化,担心地从旁扯了一下沈袆的衣袖,小声提醒,盼她暂且收起这份怼天怼地的傲娇,千万别没事找事。
东家会些拳脚功夫,打小毛贼也还可以,要是捶在这个贵公子的身上,先不说打不打得过,就是赔银子都赔不起,搞不好还得搭进去一条小命,倒是不用买棺材了。
“知道了!”
沈袆还真不是莽撞人,只是一个人掌家不易,自然要少些柔弱,去掉几分闺秀风仪。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孤身在世本就不易,活得顺畅更难,唯一的法子就是强硬地面对一切的人与事,沈袆对此颇有感悟。
不过,眼前这个锦衣男不似无赖之人,举止儒雅,人也长得顺眼,沈袆不自觉地将警惕放低一线。
她冲锦衣男略微点头,算作回应,又冲韩度执礼:“韩大人,咱们还是开棺验尸吧,看看能否找出确凿的证据。”
月昌明葬在县城外的担担山,路途不远,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脚程,只是暑热难耐,大家来到坟前时早已汗流浃背。
烈日当头,禁动土开棺,这在民间称之灼阴。
灼阴不仅会让亡魂难安,也将会祸及子孙的荫福,可仵作起棺的规矩必须如此,这是为了自身周全的考虑,防止棺内的阴气袭体。
等到月暖儿在父亲的坟前哭过后,月家几名壮劳力开始动土起棺,很快将一副几近零散的薄棺从坟坑里抬了出来。
“诸位,动作尽量轻些。”
沈袆望着棺木叮嘱了一句,摘下帷帽递给一旁的梅三两,又从腰间的锦囊中取出棉纱罩遮住口鼻,齿咬魂香丸,戴着鱼皮手套走上前。
锦衣男看着沈袆的一套动作,觉得挺新奇,他见过其他仵作验尸,并无这样的防护物件。
动作轻一些是对死者的尊敬,也是防止晃散了棺材里的骸骨,错失发现证据的最佳状态。
撬开棺材盖,里面的情况比预想还要糟糕。
死者的丧服和血肉早已腐烂,并且与渗进的泥水混合成黑絮状覆盖在骸骨上,臭气冲天,这种情况也只能采用洗骨验伤的法子。
“三两,开伞,带人多取清水来。”
棺材前,除了月家人,只剩下沈袆和梅三两,锦衣男倒没离得太远,偶尔还会捂嘴上前瞧几眼。
梅三两得了吩咐,将背上的油纸伞支在泥地,又在撑开的伞下铺好油毡纸,随后招呼月家人帮忙到附近的溪流取水。
沈袆将骸骨从烂棺材中逐一取出,小心地按次序摆放在油毡纸上,而后又从工具箱里取出长竹夹,在棺材里的黑絮中查找了一番,试图找些有价值的线索,可惜一无所获。
“小仵作,一堆烂骨头,能找出杀人证据吗?”锦衣男再次凑上前,这次离得更近,索性蹲在沈袆的身侧。
“遗骸,尊重些亡者,月家人还在呢,别乱说话。”
沈袆瞥眼教训锦衣男,继续查看油毡纸上的每一块尸骨,只是骨头上边沾了太多泥污,一时无法看出疑点。
“不是一样嘛!”锦衣男低声反驳,转头看到身边木箱里的器械怪异,刚想伸手取一把小钳子,沈袆劈掌拍了过来。
“喂,别乱动。”鱼皮手套上沾满了尸水和腐烂物,碰到皮肤不好,沈袆只是吓唬锦衣男,并没有真打在他的手上。
锦衣男看出沈袆的小心,身子略躲,笑问:“小仵作,你这把朱红纸伞有何名堂?”
沈袆撩一眼头顶的油纸伞,故作高深:“此伞名为九莲,可阻赤乌之刚猛,敛乾坤之精气,辅幽幽之灵以御散化。”
“何意?”锦衣男不解,惊诧地问:“看起来不过是一把寻常的油纸伞,大是大了些,真有如此神功?”
这时,梅三两和月家人取来几大桶清水,沈袆也便无暇胡扯,狡黠一笑:“就是遮阳呗,你这人真憨,这么大的毒日头,不遮着点,会晒死人呢!”
锦衣男皱眉,没人敢如此说,而且“憨”字也与自己毫不沾边,这个小仵作真是眼拙。
洗骨之法,并非是随意地清洗。
首先要用鬃毛刷扫去每一块骸骨上的污垢,然后毛刷要沾水再次小心地清洗,最后要用蚕丝团轻抚洗过的每一块骸骨,凡有抽丝的骨头都要做好标记,以便细判骨痕,查看是否有外力导致骨损。
按照以往的步骤,沈袆从死者的头盖骨开始,经肩井臆骨,并臂、腕、手骨,及胯骨、腰腿骨、膝盖并髀骨,直至脚骨,逐一清洗绵抚,并未发现任何骨裂骨断的伤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