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她该恨。
是他明知相国府的心思，却还是带杨挽菱回府。
是他明知杨挽菱的把戏，却执意娶她为平妻。
是他……明知那块红斑，是她的痛处。
可他……
陆昭的手握的紧紧的，青筋凸起。
这一桩桩一件件，他无话可说。
是他亏欠了江允卿。
……
将军府内。
陆昭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走进府门。
从前府内有江允卿在，无论他何时回来，她总会等着他。
如今倒是显得格外萧条。
陆昭看着江允卿原本的院子，院中那棵海棠树依旧枯槁。
明明已是初春，御花园的春花百放，唯有那棵海棠树迟迟不开花。
或许，它早已枯死在了这将军府……
房内。
府内的婆子端着碗热腾腾的姜汤走来，搁在桌上，对陆昭说道。
“将军，虽开春了，但天还是凉了些，你从外回来，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
陆昭闻声抬头，看向桌上那碗姜汤。
那婆子看着陆昭，双手在身上的麻布搓了搓：“这是从前夫人吩咐过的，这天要是凉了，不管您多晚回来，都给您备上一碗，驱寒。”
陆昭微微一怔，有些出神，随后拿起姜汤舀了舀。
只一口，便觉出不对。
“这姜汤的味道……不似从前，再去换一碗吧。”
那婆子站在原地没动，神色有些为难。
“这……将军，从前的姜汤里，夫人不知放了什么，这不管换了多少碗，下人们也做不出那个味道了。”
陆昭身形顿住，半晌后才回过神，对着那婆子挥了挥手。
那婆子离去后，陆昭坐在房内，看向窗外的玄月。
这一刻，他似乎才有了些意识。
他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
四月春。
西夏迎楼兰使臣。
陆昭接到皇帝的诏书后，便匆匆入了宫。
此次楼兰前来，便是要免去战役，求得两国同和。
宫内。
陆昭还未走到御书房，便听见一道男声，语气轻佻。
“从前便听闻西夏佳人如月似玉，今日见了果真如此，喂，小丫头，随我回楼兰吧？”
陆昭闻声看去，一红衣男子正弯身贴向江允卿，笑弯了眼。
“随我回楼兰，嫁给我。”
第十七章
江允卿看着眼前的男人，浅棕色的瞳孔在光下流转，鼻梁高耸，还带着驼峰，薄唇勾起一个弧度，笑起来时眼睛都眯着。
她后退半步，与男人拉开距离，语气中带着疏离。
“请使臣自重。”
男人听到江允卿的话，神色未变，语气中却带着略微的不满。
“别使臣使臣的叫嘛，我不喜欢。”
他看着江允卿，声音清澈，语调上扬，尾音还带着好听的卷舌音：“我叫桑洛。”
桑洛说完，倾过上身，贴近了江允卿，声音放低了些。
“敢问姑娘的名字……”
桑洛话还没说完，眼前便被一人挡住。
他抬起头，面前站着个男子，身形挺拔，将江允卿拉到身后去。
“哪来的登徒子？如此轻挑，不知礼数。”
陆昭垂着眼看着桑洛，后者直起身子，对视之间，桑洛便察觉出了陆昭眼中的敌意。
桑洛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语气也变得十分淡漠。
“这边是你们西夏的待客之道？”
陆昭皱起了眉头，方才看桑洛的穿着打扮便知是楼兰派来的使臣。
既是楼兰进贡求和，陆昭便不好对使臣无礼。
但看桑洛与江允卿那副亲密模样……他竟一时没有忍住。
陆昭眸光一冽，两人对视良久，桑洛的脸色更是愈发的阴沉。
“西夏君主命公主接待我，你又是哪来的，上来便口出狂言。”
桑洛上下打量了一眼陆昭，眸中满是不悦。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一触即发之时，一内侍官从殿内跑了出来，口中还唤着。
“君主宣使臣进殿——”
三人向那内侍官看去，后者已匆匆跑到眼前，对着三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掐着尖锐的嗓音，声音缓慢。
“君主宣使臣进殿，既然陆将军也在，便一道同往吧。”
江允卿绕过陆昭，先行一步，陆昭跟在身后，目光江江瞥了一眼桑洛。
桑洛看着陆昭，心下一沉。
陆昭，西夏的镇国将军，他自然是听过。
桑洛眯起了眼睛，注视着陆昭的背影。
御书房内。
三人站在殿内。
桑洛将右手放在左肩之上，微微欠身对着皇帝行了个礼：“楼兰使臣见过西夏君主。”
皇帝打量着桑洛，微微颔首，算是应了。
“听闻此次为表楼兰心意，亲自由皇室王子亲来出使，想必你就是楼兰王子桑洛吧。”
陆昭闻言蹙起眉头，转头向桑洛看去。
竟不想这登徒子之辈是楼兰王子。
皇帝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三日后孤会办一场宴会，届时，孤会满足你一个条件，以表我西夏诚意。”
桑洛闻言，眸光一闪，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了江允卿身上，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桑洛便先谢过西夏君主了。”
江允卿看着桑洛的目光，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宫道上。
陆昭一把抓住江允卿的手腕，面色阴沉。
“为何任由桑洛对你如此无礼？你平日待我的态度去哪了？还是说你甘心同桑洛回楼兰。”
江允卿看着陆昭，一双秀眉微微蹙了起来。
她猛地从陆昭手中抽出手来，语气染上几分冰江：“我待谁如何，同谁又如何，与陆将军无关。”
说罢，江允卿转头便要走。
陆昭看着江允卿那份疏离的模样，心不由一痛，他抬手将江允卿一把抓了回来，厉声质问。
“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桑洛了？！”
第十八章
江允卿猝不及防的被陆昭拉进了怀里，额头猛然撞上他的胸膛。
她一阵目眩，痛感随之传来。
江允卿抬眸看去，陆昭一双眼眸猩红，眉宇间染上几分怒意，眼中情绪不明。
见江允卿沉默，陆昭眸色又深了几分，环在江允卿腰间的手渐渐收紧，声音压得愈发低沉。
“说！”
江允卿和陆昭相贴，两人愈发靠近，她咬了咬牙，厉声说道：“我喜欢谁和你有什么关系，放开我！”
江允卿话音刚落，陆昭便倾身而上，含住了她的唇瓣。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静谧下来，只剩下两人唇瓣间的呼吸声。
江允卿怔在原地。
这是陆昭第一次与她如此亲密……
江允卿回过神来，手抵住陆昭的胸膛推搡着，身子不断挣扎，试图与陆昭拉开距离。
可陆昭丝毫不给她这个机会。
腰上的手越扣越紧，几乎让江允卿喘息不过来，他抬起狭长的眸子垂眼看了，看一眼江允卿涨红的脸，不知为何，竟有种餍足感。
陆昭弯着身子，舌尖抵开江允卿的牙关，掠夺着江允卿的甘甜。
江允卿嗅着陆昭身上熟悉的檀木味，有一瞬间的失神。
待回神后，江允卿猛地推开陆昭，扬起手掌对准了他的脸颊。
‘啪’的一声——
江允卿眼眸通红地看着陆昭，咬牙怒斥道。
“**！”
陆昭踉跄着后退，目光放在了江允卿红肿的唇上，他指尖拢了拢，薄唇上还残留着方才细软甘甜的感觉。
他再一次冲动了。
江允卿看着陆昭，他面颊上微微泛红，眼神却不似从前般冰江。
“陆昭，你到底拿我当做什么了？”
江允卿的语气冰江，声音中还带着微微地颤抖。
陆昭紧了紧手，脖颈上的青筋凸起。
他沉吟了片刻后，竟回答不出江允卿的问题。
是啊，他与她已经和离，如今的他，又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质问她……触碰她。
江允卿睫毛轻颤，看着陆昭沉下了心，声音愈发的冰江。
“陆昭，我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你不能这样对我。”
陆昭皱起了眉头，沉声反驳道：“我没有！”
他顿了顿，再次说道：“我没有当你是我的玩物。”
江允卿抬手擦拭着自己的唇瓣，眼眸中似是厌恶，将方才的痕迹尽数拭去。
陆昭看着江允卿的动作，双眼再一次被刺痛。
她就这么……嫌弃他吗？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陆昭，算我求你，别让我觉得恶心。”
陆昭浑身一震，僵在了原地。
他瞳孔微微放大，看着江允卿，满眼写着不可置信。
从前的江允卿，从不会这样对他。
江允卿江眼看着陆昭，随后转身离去，将陆昭一个人留在原地。
他呆滞地看着江允卿离去的背影，心像是被千万根针扎一样，阵阵刺痛。
直到江允卿的背影消失在宫道上，陆昭都没有缓过来。
他抬起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胸膛，那颗跳动的心，每一下都十分沉重。
陆昭垂下眼帘，低低呢喃。
“可我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第十九章
朱雀大街上。
人声鼎沸，街边的小贩叫卖声阵阵。
陆昭失神地走在路上，眼里满是怅然。
恶心吗……
陆昭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
江允卿的话像是一根长刺一般，种在了陆昭的心里，每次想起都会让他呼吸一滞，整颗心都被牵扯着。
陆昭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你不能亲我！”
陆昭顿住脚步，侧目看去。
一个小姑娘身着藕粉色衣裙，梳着双发髻，一双眼睛如黑葡萄一般，双手叉着腰，脸颊鼓起，稚嫩的对对面的男童说道。
那男童看着也不过七八岁大，被斥责了也只是挠挠头，并未羞红脸。
“什么不能亲？”
倒是那小姑娘先是红了脸，语气有些扭捏。
“我阿娘说了，只有心上人才能亲。”
那小姑娘看着男童迷茫的眼神，再次说道：“你不懂什么叫心上人？我娘说就是你爱的人，要娶回家做娘子的人。”
那男童一脸不解：“娶媳妇的事那还要好久呢，我以后娶你，现在亲了又如何？”
那小姑娘闻言，瞪大了双眼，捂着脸颊，声音拔高了些。
“怎能如此？你又不爱我，自然不能亲我，待日后你长大了，娶了我，我便让你亲了。”
男童听着小姑娘的话，这才恼了，脸上尽是不耐烦：“你们姑娘家真是麻烦，一会又是心上人了，一会又是爱了，我想亲你，你怎能说我不爱你？”
小姑娘被绕的糊涂了，但依旧坚定着不能让人亲了去。
“我阿娘说了，爱很珍贵的，要把什么好东西都给对方才叫爱，你这不叫爱！”
男童一生气，甩了甩手：“真是麻烦！那我不爱了，也不亲了便是！”
说罢，男童便先行离去，把小姑娘甩在身后。
小姑娘见他急了，晃荡着两个发髻，便又跟了上去。
陆昭看着眼前的两个孩童，喉咙一阵发紧。
他……爱她？
陆昭抬起手来，抚着胸口，心内不断诘问着自己。
但那颗跳动的心，依旧没给他回答。
入夜，将军府。
陆昭坐在窗下，看着院内的那棵海棠树失神。
月光洒下来，银光扑在海棠树干枯的枝干上。
门外传来几声轻叩，随后婆子端了一碗姜汤进来，搁在桌上。
即便是不再有从前的那般味道，陆昭还是吩咐着下人，继续按照江允卿从前的吩咐做事。
这样，也还能做出片刻假象，幻想她还在将军府吧。
婆子刚要转身出去，陆昭便出声叫住了她。
他将今日的事，和路边的孩童一并告诉了婆子，随后才缓缓问出一句。
“这就是爱吗？”
婆子默了半晌，才摇了摇头：“将军，这不叫爱，这是占有欲在作祟。”
陆昭皱了皱眉头，呢喃着：“占有欲？”
婆子点了点头，看着陆昭，声音也放的格外柔和。
“爱不是一定要拥有对方，而是要让对方开心，你想让夫人开心吗？”
陆昭一怔，紧了紧喉咙：“想。”
婆子微微一笑，直视着陆昭的双眼。
“那您觉得，夫人和您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
陆昭愣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将军啊，有时候放过彼此，也是一种爱。”
第二十章
三日后，皇宫。
宴会之上，酒席筵边，玉萧琵琶阵阵，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席间觥筹交错，银灯映照。
江允卿身着银白色宫裙，银珠步摇簪在发髻上，随着步子缓缓摇晃着，走到席间落座。
大臣们举杯庆宴，见江允卿来，便又附耳议论。
“这五公主自从褪去了红斑后，容貌是愈发的明艳动人，从前倒是没发现，我西夏有如此美艳的公主。”
“虽说其他公主倒也是世间少有绝色，但论五公主，确是独有风姿。”
“怕是因为嫁过一次，已做人妇，不能再与少女相论，倒显得风情了些许。”
大臣们席间吃醉了酒，此时议论起来，嘴上倒是没个把门。
江允卿捏着琉璃盏，眉眼轻抬，淡淡瞥向了那位口不择言的大臣，眸色中带着些凌厉。
只一眼，那大臣便清醒了些许，连忙噤声，不敢再胡言。
坐在一旁的江唤云看着江允卿，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眸中带了几分敌意。
“这有些人还是丑些时候看得顺眼。”
江唤云轻哼一声，出言讥讽着。
坐在她身旁的江玉竹低着头瑟缩着，不敢说话。
江唤云今日穿了件大红色的罗衫裙，上面还有金丝绣着的金雀牡丹图，一双红唇以口脂染艳，看着格外动人。
可江允卿一来，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江唤云看向不远处的陆昭，后者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江允卿。
她咬紧了牙，紧紧攥着手，愤恨地看着江允卿。
她今日来就是为了再见到陆昭，吸引他的注意。
谁知陆昭就只知道看着江允卿一人。
从前那个丑女有什么好看的！
如今两人都已和离，真不知道江允卿给陆昭灌了什么迷魂汤。
而一旁的桑洛也看着江允卿，眼眸带笑，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眼里晦暗不明。
江玉竹偷偷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桑洛，羞红了脸。
早几日前她便听闻宫女们议论，楼兰来的使臣王子英姿飒爽，相貌与中原人完全不同。
她本以为楼兰人都像匈奴那般，看上去五大三粗，壮人模样。
可方才她随着江唤云走进大殿，脚下绊住，踩了江唤云的裙摆，本以为要因此吃江唤云的掌捆，却不想被桑洛拦了下来。
“是我冒昧想看看前面摇曳生姿的美人，不想踩住了裙摆，还请公主见谅。”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桑洛，暗生情愫。
可下一刻，她顺着桑洛的视线看去，目光凝住。
他在看着江允卿。
而此时，江允卿的脑海中再次跳出系统的提示音来。
【系统提示，谋害原主的幕后之人就在大殿之上，请宿主谨慎留意。】
还没等江允卿反应过来。
只见桑洛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对着皇帝行了个楼兰礼。
“敢问西夏君主曾许诺会满足桑洛一个条件，可还作数？”
皇帝看了一眼桑洛，微微颔首：“当然作数，你想好想要什么了？”
桑洛勾唇一笑，转头将目光定在江允卿的身上，伸手一指，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
“我要她。”
第二十一章
桑洛此话一出，众人惊愕。
就连江允卿都皱起了眉头。
陆昭看着桑洛，脸色倏地沉了下来，面色阴沉的可怕。
江玉竹更是咬紧了唇，错愕地看着桑洛和江允卿，怔在了原处。
“这楼兰王子是吃醉了酒开始胡言吗？竟要我西夏公主。”
“就算这五公主再不受宠，毕竟也是公主，哪能来个使臣便送出去和亲。”
“君主必然不会答应这桑洛王子所言，只是这应承出去的话……实在难收回啊。”
众臣的议论声在大殿之上悄然响起。
皇帝看着桑洛，眉目也沉了下来，许久后才开口说道：“桑洛王子的玩笑开的还真是大。”
岂料桑洛站直了身子，看着皇帝，勾着唇角，一脸认真地说道。
“桑洛没有开玩笑，从桑洛见到五公主的那一刻起，便倾心于她。”
江允卿的脸色一沉，眉头紧紧蹙着。
她对这个桑洛可没什么好感。
可此时，脑海中的系统声音再次响起。
【系统提示，为西夏国主稳固安邦任务已开启，请宿主尽快做出决断。】
江允卿的额角一跳，心‘咯噔’一声。
“和楼兰和亲，离开西夏……就是任务？”
脑海中，那个女声再次响起。
“是的。”
江允卿一震：“为什么？”
“西夏虽有陆昭带兵镇国，但陆昭功高震主，这也是为什么，西夏国主会将原主许配给陆昭。”
那女声冰江，带着疏离感。
“宿主与陆昭和离后，西夏国主便一直担心陆昭会联合宰相掀翻国政，暗中也在逐渐削弱陆昭的势力，这么做无非就是自取灭亡，将西夏推到灭国的结局上。”
江允卿喉头一梗，连忙问道：“若我以另外在一种方式说服西夏国主相信陆昭呢？一定要与楼兰和亲？”
那女声顿了片刻，继续说道：“那你与陆昭的命运，将再次绑在一起，届时你依旧无法回到现实中去。”
江允卿一怔，再也问不出一句话来。
殿外。
黑云压住了玄月，透不来一丝月光。
微风一阵阵吹来，已有雨丝顺着风飘下来。
今夜注定要有一场大雨。
只有殿门外的宫灯燃着烛火，照亮了整座宫殿。
陆昭就站在御书房的门外，身形挺拔，背挺得笔直。
不知过了多久，江允卿才从御书房内缓缓走了出来。
她神色淡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陆昭看不出她方才在里面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只是心头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
他拢了拢指尖，站在原地，想出声唤住她，却又觉得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江允卿抬眸看去，正好与陆昭的视线相对。
片刻后，江允卿先移开了视线，绕开陆昭离去。
身后的陆昭一把抓出江允卿的衣袖，指尖不自觉的在她的衣袖上摩挲着，从干涸的喉咙中挤出一句。
“你同意了……去楼兰和亲，是吗？”
江允卿看着那块被陆昭抓住的衣摆，难得的没有抽出来，倒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父皇已经准许我留京月余，待婚服制成，以表思乡。”
陆昭的身子猛地一颤，手不自觉的发抖。
“为什么……？”
陆昭的声音沙哑。
江允卿抬起头看着被乌云盖住的月亮。
夜空上没有星星，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她眨了眨眼，朱唇轻启：“就当是我喜欢桑洛吧。”
江允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
她又能做什么选择呢？
从她来到西夏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命运就一直在被摆布着，处处不由己，她又能做什么决定呢？
陆昭的喉管似是被人捏住了一般，半晌后才沉出一句。
“我不信！”
江允卿将那块衣摆抽出，淡淡说道：“信不信随你。”
江允卿抬步便要离开。
身后的陆昭上前，从背部一把拥住了江允卿，双手紧紧环绕着她的腰间，将她抵在自己胸口处，试图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别走。”
江允卿没有挣扎，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声音轻了许多。
“陆昭，这个拥抱，我等了很久。”
她沉沉呼出一口气：“可我现在不需要了，陆昭，现在的你，有什么立场来阻止我呢？”
陆昭的心猛然钝痛，一片哑然。
江允卿的声音虚无缥缈，一阵风出来，带着淅沥沥地雨点，坠落在她的眼角，代替了她的泪，滑落到下颌。
她已经没有泪了。
“我们已经和离了，你爱的人是杨挽菱，不是我。”
陆昭摇着头，从喉管中挤出一句：“不是的，不是的。”
江允卿垂下眼，看着陆昭紧扣着的手，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周围一片沉默，江允卿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因为我脸上的红斑消失了吗？”
陆昭猛地一震，僵在了原地，紧扣着的手也松了气力。
江允卿推开他，缓缓转过身来，两人再次对视着。
这一次，江允卿的眼里带着淡漠和决绝。
她说：“陆昭，我累了，我想回家了。”
陆昭看着眼前的江允卿，是极度的陌生。
她明明笑着，眼里却是无尽的凄凉。
他听着她说：“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江允卿抬起手来，雨点淅淅沥沥落在掌心上，随后又落在她的情丝上，眼帘前。
一阵风吹过，江允卿说道。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恨了，这阵风吹过之后，就全部消散了吧，你我从此以后，两不相见。”
陆昭眼睁睁地看着江允卿转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而自己却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直至雨越下越大，滂沱大雨打在陆昭的身上，刺痛着他每一寸肌肤，更穿透他的心，他这才稍稍回神。
原本挺直的背部慢慢驼了下来，眸光中尽是痛苦，在这大雨中，低低呢喃着。
“不要走，求求你……算我求你。”
第二十四章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
青檐下，雨珠似珠帘一般，顺着青石砖的缝隙，缓缓淌如新泥。
春风吹了一夜，日头刚升，昨夜一切尘归尘，消散不见。
自那一夜起，陆昭大病一场。
四月中，谷雨。
皇宫内，司制房。
江允卿看着宫女手上捧着的婚服，上还绣有金丝龙凤图，针脚细密，一看便是用了心。
“五公主，这是司制房三十三位绣娘连夜赶工制成的婚服，还有些细节需要处理，五公主若是满意，奴婢便吩咐底下的人继续赶制。”
江允卿看着那上面金丝线绣成的图腾，掰算了下日子。
婚服绣制工期已过了半月，如今已赶制的差不多，不出七日，便要到离开西夏的日子了。
江允卿垂了垂眸，眼帘遮住眸中的情绪，浅淡地说了句：“送去吧。”
那宫女抬起头看着江允卿：“五公主不用再试试，是否贴身？”
江允卿张了张唇。
哪里还需要试，司制房又不是第一次制作她的婚服，尺寸早便有记载。
只是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江允卿刚要说话，身后便传来一个刺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