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头上裹着灰头巾,身旁停放着一辆盖着白布的板车,上头躺着个满脸血污的男童。
赢临刚出来,就听到妇人这番控诉,当下气得骂道:“哪里来的疯子,也敢诬陷小爷,抓起来。”
赢府的小厮听令上前,还没靠近,那妇人就大声尖叫起来,“大家快看啊,将军府要杀人灭口啦!”
“住手!”
顾千然这一声冷喝,将小厮们都吓得顿住了手脚。
“这小霸王平日里行事无忌,没想到竟然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打死了人还如此嚣张。”
百姓的议论声传开,赢临气得脸色涨红,正要骂人,顾千然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
她朝着人群中说话声最大的男子扫去,冷嘲道:“堂堂七尺男儿,也学妇人卖弄口舌,你倒是个知礼数的。”
那男子脸色顿时一青,想反驳,却又觉得丢了读书人的脸面,只冷哼一声,甩了甩袖。
顾千然转头看向神情激动的妇人,语气温和道:“你儿子昨日卖的,是什么点心?”
妇人怔了一下,不明白顾千然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却还是回道:“绿豆糕。”
顾千然啧了一声,随即皱眉,“这就奇怪了,赢府上下皆知,赢小少爷打小讨厌绿豆糕,怎么昨日偏偏就要吃你儿子的绿豆糕?”
赢临还没明白顾千然的目的,但听着是维护他的,忙附和,“对,小爷从不吃绿豆糕。”
妇人脸色变了变,忙改口,“不是绿豆糕,我记错了,是桂花糕!”
“这就更奇怪了,别说是桂花糕,平日里他闻着桂花香都会浑身起疹子。”
瞧着妇人明显慌乱的神情,顾千然继续逼问,“怎么,这一点,派你来的人没跟你说吗?”
妇人身子一颤,“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就是你们赢府的小少爷吃了我儿子卖的点心,还打死了他,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顾千然低声冷笑,“你想要什么说法?”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要他给我儿子偿命!”
“呵……”顾千然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个笑话。
妇人眸光退缩,“那就赔钱。一千两银子!一分不能少。”
赢临听到这人是来讹诈的,顿时又要炸毛,却听顾千然问向围观的百姓。
“诸位之中,可有人知晓,我朝诬陷罪,是个什么惩罚?”
人群唏嘘了一阵,一个白面书生站了出来。
“《通制·诉讼》中有言:诬告者抵罪反坐。”书生顿了一瞬,“这意思就是,诬告别人什么罪,这诬告之人,就是什么罪。”
顾千然点头表示感谢,随后看向妇人,“婶子可听清楚了,你诬陷我赢府的小少爷杀人,可是杀头之罪。”
妇人脸色白了一瞬,咬牙道:“我没有诬告,就是你们将军府的小少爷害死了我儿子。”
顾千然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说实话,那就只有让你儿子来说出真相了。”
周围的百姓听到这句,只觉得顾千然疯了,一个死人,怎么说话?
顾千然却是不慌不忙地在板车前蹲下,掀开白布。
妇人瞧见这一幕,慌张地想要扑过来。
“你想做什么?”
“拉开。”
赢府的小厮快速上前,将妇人钳制住。
“你们害死了我儿子不算,还想毁尸灭迹吗?乡亲们,天理不公啊!”
顾千然没理会妇人的煽风点火,快速检查男童的口鼻,扶起他,朝着后背拍出一掌。
一根银针,夹在她的指尖,不着痕迹刺入。
“咳咳……”
孩童咳着醒来,看清眼前的景象后,顿时吓哭了,“娘……”
在场的百姓全部傻眼。
这……这赢府的少奶奶,竟然真的让死人说话了?
不对,这,这是起死回生啊!
顾千然收起针,喊了句,“赢临,过来。”
赢临也被顾千然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了,听到顾千然喊他,下意识就飞快跑到了她跟前。
“现在你来告诉大家,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赢临还有点懵,却也有底气不少,“昨日放学时,他偷了我好友的钱袋,被我抓住之后还死不承认,我就让侍卫教训了他一顿。
我的人下手都轻着呢,最多就是个轻伤,连血都没流,不可能死人。”
妇人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大声辩驳道:“胡说,你们赢府,这是想颠倒黑白!”
“我作证!”
此时,一个小胖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昨日他偷的就是我的钱袋,他走的时候还好着呢。”
妇人见情况不对劲,继续撒泼,“你们,你们都是串通好的。”
顾千然见她死不悔改,直接下令,“既如此,那就报官吧,来人,送他们去县衙。”
男童脸上的鲜血已被泪水冲净,再联想妇人先前的言语,围观众人也看出这就是有预谋的诬陷。
顾千然看着还未散去的百姓,提声道:“各位乡亲们,我赢府只是没了大将军,不是死绝了,日后若是再有宵小之辈敢欺辱我赢府的人,我顾千然绝不放过。”
这番话,也敲在了众人心里,赢府新入门的小寡妇,可不是一个好惹的。
人群逐渐散去,赢临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她,好像也没那么坏?
顾千然朝着府内走了两步,见赢临没跟上,回头,“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赢临应了一声,连忙跟上,刚要开口,就见顾千然整个身子朝着地面跌去。
“喂……”
一道暗影闪出,比他更快一步接住了顾千然。
凌钰将顾千然抱在怀中,转身就往院子里走。
“去,叫大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