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便是死者不因你砍头而死,焉知不是你先杀死了他后又砍头毁尸?”
裴雪宁这时才把视线又放回陆潜身上,六年不见对方依旧清俊矜贵,眉宇间不见当年的顽劣和意气,只一派闲适懒散。
六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也足够将很多事消弭。
陆潜见她并不答话,只盯着自己发愣,故作潇洒地甩了甩衣袖,探身问道:“喂,别光沉迷本世子的美色,问你话呢。”
裴雪宁回过神,脸上不见羞涩,只秀眉微蹙,拿起一旁的镰刀,用镰刀柄敲击着尸身,声音无波无澜。
“你看尸身已冻得僵硬,且上有白霜,死亡时辰起码应在昨天日落之前。而我不巧前几天生了场大病,今日一早是我这几日第一次出门。这一点我府内之人与左邻右舍、上官下属均可佐证。”
“那依你之见,此人死因为何?”陆潜状似随口试探着问道。
“断人死因乃是仵作之事,下官非行家里手不敢妄言。”
合着刚才在这条分缕析地讲了半天,这会儿倒是不敢妄言了,这是个什么打法?
陆潜一时半会还真是看不透她。
“怎么?只负责把自己摘干净,别的事情便不想掺和了?不过,你身为官竹园的司竹,人死在这园子里,就算不是你杀的,怕也难逃监管不力的责罚。”
裴雪宁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附和:“世子说得对,人死在官竹园里,下官有责任将这件事调查清楚,那下官就遵世子的命,立马着手调查。”
嗯?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只是想问一问他对此人死因的看法,什么时候命她调查此事了?
她在给他下套。
陆潜凤目微眯,翻身下马,走至裴雪宁近前。
裴雪宁微微仰着脸,白玉般的肌肤愈发显得瞳仁黑亮,霜寒与火烬之气在她身上交织着,似乎还有着几丝熟悉的淡淡的香甜之气。
她带着几分虚弱的倔强,不卑不亢向他望来。
陆潜就在这玉眸的注视下莫名其妙息了火气,正要开口,忽然一队人马朝他们走了过来。
领头的乃是京兆府尹刘延,只见他慌里慌张地小跑过来,气喘吁吁满脸堆笑,“给陆世子、陈衙内问安。听说此处出了命案,不想惊动了二位,真是下官失职。”
“刘府尹,你来得正好,是她,就是她杀的人,快把她抓起来。”陈彻一手顺着气,一手指着裴雪宁恶狠狠地说。
刘延这才看向手持镰刀站在尸体近前的裴雪宁,听得陈彻的指控忙示意左右抓人。
可人还没走到裴雪宁跟前,就听陆潜不紧不慢地出声,“不是她。”
“就是她!”陈彻将声音拔高,怒目而视。
陆潜倒是十分沉得住气,嘴角依旧勾着,只语气更加铿将有力,“不是她。”
二人的目光撞到一起,一时火花四溅。
陆潜与陈彻针锋相对,而那个当事人却像个局外人似的只盯着随行来的仵作验尸。
这可苦了夹在中间的刘延。
他看看左边是荣宠正盛的贵妃娘娘的内侄,眼下贵妃娘娘圣宠优渥,陈彻代表的就是贵妃娘娘的脸面,他可惹不起。
又看看右边的这位,长公主的独子,圣上的亲外甥。
京城谁人不知,宁惹阎王老子,不惹庆国公世子。
庆国公世子陆潜是华阳长公主的唯一血脉,自从长公主去世以后,放眼京城没人能管得了他。
纵使五年前闹出那般轻则夺爵重则丢命的丑事,可陆潜也不过被皇上不得已送去了军营,以示惩戒,仅此而已。
虽然五年过去了,但想到这位世子爷之前的“丰功伟绩”,刘延还是脊背发凉,实在不想惹了这尊大佛。
真真是左右为难,在这寒冬天气里,刘延的额角生生急出了汗来。
只见他忽然以手扶额,哎呦哎呦的呻吟了起来。
左右赶忙上前,“大人,您怎么了?”
“头疼,头疼得厉害。”刘延急急说着,给随从使了个眼色,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大人旧疾犯了,快传郎中!”随从呼喊。
陆潜冷冷看着刘延的拙劣演技,这种招数他五岁的时候就用过了。
不过他也不揭穿,只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裴司竹,看来陈公子还是不相信你没杀人,你不妨再给陈公子好好讲讲。”
陈彻怒目圆睁,“陆潜你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
“我对着干的人多了,你算老几?”陆潜不屑一顾。
“你······!呵,也是,你连自己亲爹都对着干,还能跟谁不对着干呢?”
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连装晕的刘延腿肚子都打起了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