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岁岁青山整体结构设计的不错,把主人公陆时青沈岁禾刻画的淋漓尽致。小说精彩节选我与北朝最年轻的镇国将军年少情谊,青梅竹马。我第一次翻墙出宅邸是他教的。第一次品尝行军烈酒是他带的。我被隔壁世家小姐推入湖中是他救的。
我猛然坐起身子,这才嗅到他身上萦绕着的酒气。
他冷冷勾唇,稍一用力便将我扯至身前。
醉了酒的缘故,陆时青嗓音喑哑,却不失冷冽。
“沈岁禾,你想跟我耍什么把戏?少用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看我。”
“你们沈家人,惯会骗人。”
他将我推倒在床上,欺身压了下来,粗鲁的扳着我的肩膀。
我看着他冷峻狠戾的面容,怎么都跟昔日在京都繁华大道上纵马奔驰的少年联系不起来。
可他变成这样,我也是罪因之一。
他诘问审判的话语宛若利刃字字句句刺在我胸口。
“沈岁禾,你会做噩梦吗?”
“你罪孽深重的将军父亲,会来噩梦里找你吗?”
“那些曾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他们冲锋陷阵战场上九死一生,却因不肯叛国,死在了你父亲的刀剑下。”
“还有我父亲,一生之中唯一的败绩,是因为你们沈家的背叛!”
靠床的窗未关紧,春寒料峭,风带着凉意吹了进来。
被陆时青攥在掌心之下的胳膊好疼,心脏也疼。
我望着随风吹动的珠帘,艰难开口道:“陆时青,你休了我吧,我不配在你身边。”
没有什么比娶了仇人之女在身边更为讽刺的了。
他却猛然掐住我的脖子,“你以为离开我远走高飞就可以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了吗?”
“我要你一辈子在我面前为你背信弃义的父亲忏悔,为我父兄,和那些枉死的将士赔罪!”
他说的话那样狠戾,落在我脖颈处的力道却越来越松。
大概是酒劲上头,他有些意识不清了,说到最后,竟将脸埋在了我肩颈处。
口齿含糊不清的,“我真的恨……”
我惊魂未定的大口喘着气,却蓦地僵住了身子。
指尖颤抖地摸上锁骨,一指湿润。
他哭了。
感受到陆时青的呼吸渐渐平稳,我终于将人推开。
春日夜间的温度那样低,夜风那样凉。
我睡不着,更不敢跟他同床共枕。
将被子盖在陆时青身上后,我推门而出,干脆爬上了高高的墙头。
京都城林立的佛塔,是这座繁华城市最显眼的地标。
我仰头看看高悬的月亮,又看看耸立的高塔。
思绪逐渐被拉远。
我爹和陆时青的爹爹都是为新帝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大臣。
圣上赐宅邸、黄金,我们住在京都最为繁华坊区,两家相邻不过几十米。
后来我爹调任新职,我们举家搬迁至一个名为岑州偏远之地。
那里治安混乱,民智未开,何等落后。
当初我娘还哭着小声抱怨了一句,“这哪是调职,这分明是流放!”
搬离京都前,我坐上马车时哭成了泪人,不停的撩起帘子观望陆时青伫立在空荡荡府门前的身影。
“陆时青,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吗?你说的那些话还算数吗?”
他也眼眶通红,手里紧紧攥着我最后送给他的海棠糕,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永远作数的。”
但事实上这场我以为山高水长我哭的难舍难分的分别,不出半年我们便重逢了。
陆将军亦然举家搬离京都,迁任骏城参将,就在我们比邻之城。
后来我才明白,我娘说的对。
这分明就是流放。
坐在高处不胜寒的位子上,君王怎会不忌惮手握兵权功高盖主的臣子呢?
再加上朝廷颁发的新律,处处实行着重文轻武,以文治国的方针。
所以我爹和陆伯父,都被明里暗里的剥了大部分军权,贬职了。
也正因如此,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节度使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所以他先一步起兵谋反了。
声势浩荡,不过几天便接连攻下三座城池。
下一座,便是岑州。
他不能做光头皇帝,所以他以一城百姓的性命作为要挟。
而我爹亦有他的怨念和狼子野心。
所以二人顺水推舟的达成合作,我爹就这样当了叛贼。
而他投敌的第一步,便是将利刃刺向了昔日好友。
陆家带兵支援,深入岑州后才发现,这是一场四面楚歌有去无回的陷阱。
他们负隅顽抗,穷途末路之时只有陆时青杀出了一条血路。
滔天的仇恨撑起了少年的脊骨。
而那时,我还困在庭院里,不问世事,整日疑惑我娘最近怎么不开心,总是掉眼泪。
是担心我爹与贼人殊死搏斗,生命堪忧吗?
我爹爹那样厉害。
后来陆时青接任兵权,带兵镇压,以神挡杀神之势火速收复失城。
而我爹带着叛军在逃亡的路上被就地俘杀。
再后来,岑州的将军府变化为枯骨堆了。
谋反刚平,皇帝需要安抚民心也需要重振帝威。
那些陷敌的官员被处置,而曾经的官眷也因此获罪。
从岑州到京都,我与其他被羁押的女眷或徒步或锁于大大的牢笼之中,厚重的铁链在脚下发出沉重的声响。
日头好毒。
我唇角干裂,迷迷蒙蒙的在想,幸好我娘当初冒着风险,早早的把稚妹送回了京都,寄养在了曾经老仆的家中。
否则这样的回京路,我自身难保,又怎么能护得住岁语。
后来中途休顿,与我同住一个草屋的姐妹哭着同我讲——
“我们这些人啊,再也没有以后了。”
“或卖去青楼,或沦为军妓官妓,要一辈子被所谓的贱籍罪籍困住,就连为奴为婢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夜黑风高的夜晚,她趁着官兵睡着之际,逃跑了。
但她没能逃出这座牢笼,被当场诛杀,一箭穿心。
官兵以此为例杀鸡儆猴,吓得所有人连哽咽都不敢出声。
我坐在空荡荡的茅草屋里,月光惨淡,我不敢睡。
我蜷缩在床沿处,忽地木门被推开。
夜黑风高,那人也隐匿在月色之中,叫我看不清脸。
联想到她们说的沦为军妓官妓,我开始害怕了。
恐慌感和欺辱感卷席着我,哪怕我知道我这一生可能也只配做过街老鼠颠沛流离,卑微到尘埃里了,可真正面临时,我浑身都开始颤抖。
可我还有年幼的妹妹岁语等着我,她那样小,我是她最后的亲人。
我连宁死不屈都做不到。
抱着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我攥紧了身上的衣裳开口,“官爷,奴丑陋粗鄙,带罪之身,万万不敢沾染您分毫。”
而后咬紧牙关,不敢叫哽咽之声在黑暗中拨动他的神经。
来人阔步上前,熟悉的身形和味道让我本能的仰起了头,月光照出他冷冽深隽的脸。
陆时青冷笑一声,“你对自己的认知倒是极为清晰。”
我伏跪在地上,鼻尖紧紧贴在冰冷的地板上,我们之间的身份早已泾渭分明,差之千里。
当初可以肆无忌惮的一跃跳在他身上,终究也走到了连话语都要字字斟酌恭敬的地步。
“将军深夜前来,是要我做你身边以色侍人的奴婢吗?”
挣扎良久,“***”二字终究难以出口。
我可笑的维系着自己早已岌岌可危的甚至不复存在的尊严。
他却毫不留情的扯开我最后一块遮羞布。
“沈岁禾,你也配?”
我不配做他身边的奴隶。
最终却可笑的成为他的妻子。
回京当日,年老的太监手持圣旨立于将军府门前,扯高了尖锐的嗓音读着上面的内容。
我麻木的听着。
哦,我被许配给陆时青了。
帝王权术,哪怕我已身若浮萍,却还是沦为翻覆棋局上的一枚棋子。
他要给那些无奈虚与委蛇的官员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激励他们将功抵过。
要抓住战功赫赫、万民歌颂的陆时青的尾巴。
还要笼络民心。
我就成了最好的棋子。
我爹是叛贼,但他做过好人。
岑州那样落后,却在他与当地官员的治理下,治安清明,经济农业发展,所以全天下的人恨他,岑州人民却不恨他。
帝王要笼络沦陷之城的民心。
陆时青那样恨我,他不会娶我,他当然有抗旨的权力,不过这次抗旨便给了君王此后为垄权打压他的借口。
老太监作为皇上的心腹,笑里藏刀的看陆时青骑虎难下。
他要的就是陆时青抗旨。
但出乎意料的,陆时青跪在台沿下,平静的接过圣旨。
“臣,谢主隆恩。”
老太监一愣,端着官腔说起了场面话,“将军与将军夫人少年情谊,不离不弃,当真叫人羡慕。”
这话落在我耳朵里,怎么听怎么讽刺。
我们之间隔着这样的血海深仇,哪还有半分情谊可言。
于是坊间起了我的流言蜚语。
他们说我肮脏、斥我苟活。
说我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贱婢。
他们说我是陆时青磊落一生中,唯一的污点。
我知道我是他如鲠在喉的一根刺,拔不掉却也吞不下。
……
天亮了。
今日是十五。
鸡鸣寺又可以去烧香祈愿,到殿抄写***了。
春雷乍起,细雨淅沥。
我越过长长的青石板街,年轻的和尚推开寺门。
回到京都后,我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过来,他早已认得我了。
“春雨寒凉,女施主今日怎得不撑伞?”
山高巍峨、林木葱郁,雨丝密密麻麻笼罩下来。
我仰头看着,诚恳道:“我罪孽深重。”
我娘说过,雨水能冲刷这世间一切的罪恶。
小和尚将一把素净的纸伞交予我。
而后认认真真的打量着我眉眼,倏然一笑,“女施主勿要妄自菲薄,您是心债太重。”
我攥紧伞炳。
身后有人踩过石板台阶上顺淌的雨水发出“咯吱”的脚步声,我下意识回头,落入了陆时青晦暗不明的双眸。
雨幕之下,衬得他越发寂寥。
他总是沉着脸,我都快忘记他笑起来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