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转眼已经是六月了,刚刚入伏,这洛阳的夏天还是挺热的。
“请小娘安,大娘子叫诸位小娘去熙和居。”
传话的是熙和居三等跑腿的婢女绿釉。
“嗯,我知道了,辛苦姑娘跑一趟了,这就去。”祝云婳看向了来人,又示意素月赏了一荷包。
祝云婳起身换了身衣服,鹅黄色抹胸加淡粉罗裙,外头加一个白色的透气的丝质对襟褙子,对襟处绣着绿色的叶子,夏日清凉风。
谁说古人夏天里三层外三层的,古人也精着呢,不会热着自己。
祝云婳也知道大娘子叫她们做什么,圣上要去行宫避暑,侯爷身为御龙左直,圣上的贴身保镖之一,自然也要去的。
侯爷要去,那也肯定要有伺候侯爷的。
大娘子前两日诊出了孕事,那跟随的肯定是她们几个妾室了。
祝云婳其实不想去,但做了妾的人,由不得她。
很快到了熙和居,倒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四个妾室竟然一同在门口遇上了。
四人一齐进了熙和居,祝云婳随众人行礼,心底不由感慨,不愧是主母啊,这屋里,够凉快。
屋子中间放着个冰鉴,冷气从双钱孔中徐徐冒出来,屋子又有竹帘子挡着,冷气便汇聚在了正堂。
不止祝云婳羡慕,其他妾室也无不羡慕的,她们消暑不过就是盆子里放几个冰块,而且每日有定例,用完就没有,虽然能自己掏钱买,可一日能买得起,撑不住日日都买。
祝云婳倒是买得起,不过她一向低调,不想打眼,一直保持着心静自然凉的态度。
坐定后,程氏扫了众人一眼才开口发话。
“旁的废话也不多说了,侯爷五日后就要动身了,赵小娘身子不好,就在府里养着,听说二郎这些日子闹腾,于小娘就留在府里照顾二郎,魏小娘和祝小娘你们二人,还有前院书房伺候的李姑娘跟着去。”
话音刚落,于小娘面色一僵,捏了捏帕子,到底没敢说什么。
昨日于小娘刚借口孩子闹腾叫了侯爷去,今日程氏就来这么一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赵小娘倒是日常没什么表情,一副病西施的样子,听说是生孩子的时候受了些苦,这些年就这么养着。
魏氏是很高兴,谢恩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欢快。
“叫你们两个去是伺候主君的,此去行宫贵人多,你们两个只管好好伺候主君,伺候的好有赏,别为了争风吃醋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若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交代完事情就是敲打了。
“奴婢谨记大娘子教诲。”祝云婳和魏氏起身回话。
“魏氏是府里老人了,祝氏新来的,魏氏你多看着些。”程氏看着魏小娘吩咐道。
“是,奴婢记住了。”魏氏点头轻轻福身。
“你们两个也不要气馁,赵氏好好养身子,于氏好好照顾二郎,日后有的是机会。”程氏又安抚了赵于二人一番。
祝云婳看着面面俱到的程氏,想着做大娘子也不容易,特别是这深宅大院的大娘子,府里一大堆事儿,还得孝顺婆婆,管理妾室,生儿育女,祝云婳想若她是程氏,可能也做不到程氏这个份儿上。
回到折兰阁,祝云婳歪在了罗汉床上,靠着身后的软枕没骨头的扇着团扇,盘算着去行宫带的东西。
祈安帝的避暑行宫在太原府,路上也起码要十天,想想都累,毕竟不像前世打个飞的坐个高铁起码时间短路上还舒服。
这祈安帝,她就不信那紫宸殿能有她折兰阁热,没事儿避什么暑啊。
不过这话祝云婳也就敢心里bb两句,歪了一会儿啃了个果子后便起身于素月和素琴二人商量着带的东西。
古代旅行不比现代,出个门连马桶都得自带,三刻钟后,主仆三人才列好了单子,还有几日,慢慢收拾着。
此去行宫抛去路上的日子,估计要在行宫住两个月,起码得过了白露,待回来估计也七月末八月初了。
祝云婳扇着团扇在屋内走来走去,外头已经申时正了,但还是热。
在侯府一个多月,祝云婳其实也就见过两次长宁侯,而且两次都是去醉山居服侍,并且做完事儿就走。
说实话,祝云婳还没见到过白天的长宁侯,记忆最深的就是谢秉添那一双凤眼,不爱笑,看着有些高冷。
思绪间,突然听到外头一声侯爷,祝云婳握着扇子的手一顿,深吸了口气迎出了门外。
“妾见过侯爷。”祝云婳福身行礼。
“免礼。”长宁侯一身银白色的圆领袍,虚抬了抬手,越过祝云婳径直走向了罗汉床。
祝云婳直起身,给了素月一个眼神,素月会意转身出去准备茶水点心。
“你这里倒是清雅。”长宁侯看了看屋内,看着祝云婳道。
“妾觉得这样住着舒服些。”祝云婳看着第一次踏足折兰居的长宁侯回道。
“嗯,你舒服就行,若缺什么东西,差人找大娘子要就是。”谢秉添点了点头。
这祝氏进府来安安分分的,长得又不错,他下了值本想着去花园里吹吹风,路过折兰居便进来了。
如今看着粉黛未施的佳人,更想留下来了。
祝云婳应了一声,心道这人用正妻倒用的顺手……
祝云婳刚想着找个什么话题,干坐着也尴尬,正巧素月便带着两个婢女端着茶水点心进来。
祝云婳悄悄松了口气,亲自倒了一杯茶,茶水散发出了清甜的香味儿。
长宁侯看了眼与白瓷盏分明的黑色水,挑了挑眉。
祝云婳会意,解释道,“妾不爱吃茶,每日备着这卤梅水,放些冰块进去,夏日里正解暑。”
长宁侯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比他以前喝过的好喝。
“倒是与之前喝过的有些不同。”长宁侯又喝了一口评价道,但表情明显爽到了。
“这方子妾改良过的,侯爷若是喜欢,妾把方子给侯爷。”祝云婳表示了大方,一个方子,真不值什么,就是人人熟知的酸梅汤而已。
谢秉添没说话,他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也觉得这祝氏是真的大方。
他突然想到府里的于小娘,做的一手好糕点,视为独家秘籍,时常借口做了新糕点邀他去吟风阁。
长宁侯想着,突然抬眼看向了眼前的祝氏,心底有了些猜测,这祝氏,对他态度不对劲儿。
他想到了赵小娘,在生下芸姐儿前对他是百般讨好的,还有于小娘,魏小娘,哪个不是曲意逢迎,没有一个像祝氏这般,清淡如水,让人看不透。
“侯爷在看什么?”祝云婳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这谢秉添莫不是鬼上身了,她知道自己好看,但不必这么盯着看吧……
“没什么,就是多日不见,你倒像是清减了些。”谢秉添找了个借口糊弄道。
祝云婳表示认同,这大夏天的,不就是甩膘的好时候?此时不减,冬天怎么放心吃喝。
但心里也吐槽,咱俩都在晚上见的,黑灯瞎火的细致到观察她胖瘦?鬼才信。
“夏日里热,妾有些食欲不佳。”祝云婳随口解释道。
“等去了行宫就没这么热了。”谢秉添端起茶碗,将梅水一口饮尽。
待到快用夕食时,祝云婳还不见谢秉添走,便耐心问了句,“侯爷可要在妾这里用饭。”
“嗯,你安排吧。”谢秉添在罗汉床上歪着翻看着一本书,书是祝云婳近日看的,是一本游记,就是写的有些玄幻,什么树成精鸟能言,还挺有趣。
实在是祝云婳不知道聊什么话题,这人又不走,干坐着也尴尬,祝云婳索性安利了一下这游记,将书给了谢秉添,谢秉添果然看了起来,祝云婳就在一侧安安静静的也找了本书看。
素月站在门口,抬头看天,她自小陪着姑娘长大,自然知道姑娘也不愿做妾,只是为了家里,还是牺牲了自己。
如今屋子里这般,侯爷和姑娘各坐一边看书,真的有些稀奇,莫名的违和感,但姑娘看的那本书是姑娘从前看过的,她只念叨着饭菜快些来,姑娘看这些杂书,可从来不看第二遍的。
天灵灵地灵灵,素月刚祈祷完,便见素琴带着婢女提着食盒进了院子。
往日的饭菜都是二等的婢女采月去取的,但近日侯爷在,所以素琴亲自带人去了厨房。
屋内,祝云婳眼角瞥了瞥看的入迷的谢秉添,又见素琴在门口提着食盒示意,便提醒了一句,“侯爷,饭好了。”
谢秉添看了看祝云婳又看了看外头,才将书页折了一下合上,祝云婳看的嘴角抽了抽,她的书,从来没有人敢折,前世今生都没人敢!
唉,那能怎么办,连她都身不由己,更何况她的书。
饭菜依次摆上了桌,祝云婳看了看,比他平日的三菜一汤精致多了,桌上足足六个菜。
待谢秉添坐下后,祝云婳也跟着坐到了右侧。
果然大领导出手,厨房做饭水平直线上升。
祝云婳想谢秉添不愧是大家族出身,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安安静静的用了下来,愣是没说过一句话。
而谢秉添此刻满脑子都是先前祝云婳说的话,夏日没什么胃口,吃的快和他差不多多了,这叫没胃口?他觉得若是他继续持筷,祝氏还能再下一碗米饭。
这么想着,谢秉添便问了出来,“我瞧着你胃口倒不像不佳的。”
祝云婳一僵,这大直男,是说她吃的多?
祝云婳扯着不自然的笑,“是侯爷陪妾吃饭,妾高兴多吃了两碗。”
她也不敢说厨房给做饭搞阶级,得罪人的事她不要干,只能干巴巴的找了个借口。
对此祝云婳表示,真不是她吃的多啊,是碗太小。
祝云婳突然想起了前世她为了减肥,在家里特意买了个小碗,她妈当场嘲讽,这碗这么大,我给你打个鸡蛋壳用吧。
果然,爱你的人才不介意你吃的多。
也不知道她那个臭妹妹能不能照顾好爸妈,想着这些祝云婳不自觉的红了眼睛,等反应过来时泪已经滑进了嘴里,咸咸的。
饶是谢秉添此刻也呆了,他说什么了她就哭了?!
祝云婳立刻擦了擦眼泪,忙道歉道,“是妾失态了,妾只是突然想到了家里。”
原是想家了,谢秉添松了口气,他真的不会哄女人,平日里只有旁人迁就他的份儿。
想到祝氏也才十来岁,刚离家也情有可原,便让婢女伺候祝云婳净面。
吃过饭后,外头火红天色火红一片,二人站在门口看着满天的霞光,明天是个好天气,祝云婳想。
长宁侯个子很高,有个183,比祝云婳高了快一个头,祝云婳正好能看到谢秉添侧颜,心道这样貌,吊打前世小鲜肉,还是挺养眼的。
谢秉添身为武将,皇帝保镖,警觉性还是很高的,自然也察觉到了祝云婳时不时的打量,嘴角挑了挑,他就说吧,他还是有魅力的。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因着朝堂之事浮躁的心莫名安静了下来。
“可会下棋?”谢秉添扭头问道。
“会一点。”祝云婳回道,不是她谦虚,是真的会一点,围棋太费脑子,她不乐意,她下围棋就是乱下,图个打发时间,就两个字,拆、堵,所以从她闺阁起,没人愿意和她下棋,也就他那小弟愿意在她这个臭棋篓子这里找一点虚无的优越感。
而且她对围棋的研究,仅在于如何执棋更加帅气优雅。
明显谢秉添也觉得祝云婳在谦虚了,他也知道祝家对这个大女儿可是用心教养了的。
但棋盘摆好,刚走了十来步,谢秉添就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感觉,但按理说这个兵应该是自己的。
这祝氏下棋毫无章法,换句话说根本不会下!那“会一点”都是她对自己太自信。
确实是会一点,最起码出手的姿势是优雅高贵,像是个棋界多年的老手……
谢秉添在心里吐槽,再次忍着下了下了几步后一把将棋盘掀乱。
“祝氏。”
祝云婳吓了一跳,这语气,她打他了?
“妾在。”祝云婳忙应道。
谢秉添一下子熄了火,“算了,不下了,你去盥洗吧,我看会儿书。”
祝云婳扯了扯嘴角,是你自己要下的好吗?
祝云婳起身福了一礼,去耳房洗漱了。
她本来今天就准备泡个澡的,热水也早已备好,祝云婳也没管外堂的谢秉添,脱了衣裳踩进了浴桶里,舒服的靠在了浴桶壁上。
“小娘,方才醉山居的人来找侯爷,似是有急事儿,侯爷方才离去了。”素琴进了耳房,禀报道,说完看了看自家姑娘。
“嗯,知道了,那就把我那件儿淡青色的寝衣帮我找来,今晚穿那个吧。”祝云婳整个身子往水里缩了缩,舒服的闭上了眼。
素琴暗自松了口气,出了耳房自去找寝衣。
这古代洗头发太麻烦,祝云婳每次都是泡澡的同时,身后再放一个差不多的桶,由素月给她洗了头发,一边等着头发干一边泡澡。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祝云婳从耳房里出来,身上的寝衣是仿照前世睡衣做的,类似没有领子的衬衫裙,纽扣是铜质的,上头还有花纹,苎麻材质,夏日穿很凉快,不过也顾及了这时代局限性,做成了长袖,裙子长度到了脚踝处。
夏日里头发干的快,祝云婳庆幸自己前世油性的头发没带到这古代来,不然可真是太悲催了。
她也不爱用什么头油,干爽蓬松的头发是她的最爱。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戌正时分了,外头天色已暗,晚上睡觉前也没手机刷,看书又费眼睛,没什么事儿干就只能早睡了。
祝云婳躺到了床上,刚准备用前世刷视频学来的憋气入眠法,就听到门外谢秉添的声音。
祝云婳:…狗东西……
素月等人也一惊,他们都以为侯爷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