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次日，纪其姝天还没亮透就起了身。
这年头农户家里用的都是土灶，点把木屑做引，再添上劈好的木柴，烟熏火燎的烧上好一会儿才能点燃做饭。
这还是柴火不潮的情况下，要赶上下雨天，湿气渗进干柴里才叫要命。
也得亏纪其姝穿越前是个资深单身狗，家务一把抓，人也勤快，再加上学的专业特殊，对农桑方面极为精通，否则光是做饭这一条，就能把她逼上梁山。
说是做早饭，实际上没油没盐，任凭厨神再世也做不出朵花来。
这还是纪家条件好，驼石村大部分的人家都是靠着野菜窝头和清光见底的稀饭度日，难熬程度可见一斑。
纪其姝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小半个月不见油腥，她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以前也没觉得炒菜和肉有什么好吃的，真到了一口都吃不上的时候，才知道这有多难顶。
纪其姝把做好的清粥小菜端出去时，纪和安与纪其年已经醒了，父子俩正坐在堂屋的偏桌上说话。
其实就是纪和安一个人说，纪其年稀里糊涂的听，时不时再咿咿呀呀的回几句。
纪和安的气色一直都不太好，始终都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也难怪无论是田家人还是纪和安自己，都认定了他命不久矣。
纪其姝看着苍白瘦削的纪和安，梗在胸口的那股气莫名的就散了。
她的确是气恼纪和安耳根子软，性格包子好欺负，可他对原身姐弟确实是好的。
这是她这辈子的父亲，才不过三十多岁，看着就跟大限将至似的。
纪其姝偏过头，用袖子蹭了蹭泛红的眼睛：“爹，我想学医。”
她想着老话不是说医者不自医吗？纪和安放弃治疗，没准就是因为他自己诊不出呢？她要是学了医术，说不定就能救他了。
更何况纪祖父可是出了名的神医，连纪和安都自称医术学的不到家，不如纪老三成本事。
纪和安怔了怔：“你以前不是不愿意学吗？”
“......现在又想学了。”
原身幼年时纪老还没过世，也亲自把这个小孙女带在身边教过一段时间，可原身实在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也就罢了，后来还被方氏暗中撺掇着彻底放弃了。
纪和安夹了口野菜，眼神飘忽了一下：“你祖母知道了，怕是又要生气。”
“我都记着呢，当年她说我是个丫头片子，学人行医抛头露面不知廉耻，给你和纪祖父丢脸。”
纪和安：“......你记性挺好啊。”
三五岁时候的事儿都能记得这么清楚。
以前咋没发现他闺女还是个记仇的。
“......”纪其姝默了默，“以前是我不懂事，我觉得纪祖父应该也是想将医术传承下去的。”
这话一出来，纪和安果然沉默了下去。
他对养父的敬重之心比生母还要多得多，自然也是想将医术传下去的，可是膝下拢共两个孩子，一个不肯学，一个又迷了心智。
现在纪其姝愿意学，倒也算好事一件。
“先说好，这次要学可不能再敷衍了事了。”纪和安说到这就是一顿，“还得先教你识字。”
纪其姝：“......”
她到这会儿才想起来，原身认识的字加起来都不超过一百个！妥妥的文盲睁眼瞎。
父女俩正说着话，院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了，方氏的大嗓门紧跟其后。
“老三，老三，快来救人啊！”
纪和安跟纪其姝连忙放下筷子迎了出去，只见田大郎和田二郎，以及田家几个孙女孙子都一道来了，方氏更是满脸焦虑。
“快救人，快救人。”
纪其姝心里顿时一咯噔，后世在新闻上看到的各种医闹画面不断在脑袋里回放。
“救谁？”
黄珍珍冷哼了一声，翘着指头点了点田大郎身后。
“她。”
纪其姝这才看见田大郎身后还背了个人，只是身型娇小，先前才没看见。
她略略打量了一眼，从鲜丽的衣着来看，这人应是个年轻女子。
纪其姝还在琢磨会不会有诈，纪和安就已经挽着袖子过去了。
“......”
行叭，医者父母心嘛，她懂。
纪和安从偏房里扯了床草席，让田大郎把女子放下，两指往脉腕上一搭就变了脸色。
“老三，怎么样？这姑娘看着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你可得尽心救治，到时候少不了咱们的好处。”田大郎背后湿淋淋的，边用袖子擦脸，边兴冲冲的看着纪和安。
纪和安皱着眉摇了摇头：“溺水，已经闭气了。”
田大郎胳膊一僵，笑容瞬间消息：“你把人给治死了？”
“......”纪其姝顿时气青了脸，就知道这群王八羔子不安好心！
“大哥，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好了，什么叫我把人治死了？”
田大郎和方氏暗暗对视一眼，方氏立马插腰骂道：“你少胡说，这人送来的时候可还好好的，路上还跟我们说话了，你别是治死了人不想认吧？”
“娘......”
纪其姝听不下去：“祖母，你说话能不能别句句丧良心？你就不怕今天夜里，这姑娘真去找你说话吗？”
她的音调又冰又凉，乍一听还真有些渗人。
方氏本能的打了个哆嗦，随即又硬气道：“她就算要来找人报仇也该来找你爹，他才是杀人凶人！”
“嘴巴放干净点，你说谁杀人凶手呢？”纪其姝对方氏是真没好气，这老太婆的心又偏又毒，从头到尾都没真心拿纪和安当儿子看过，现在闹出这么一场，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呢。
纪和安也难得的对方氏冷下了脸：“娘，这位姑娘是溺水而亡，但也才刚刚闭气不久，您是发现她之后就直接带来我这儿的吗？”
“......当然......”当然不是。
人确实是方氏从河边发现的没错，但她在第一时间就探了呼吸，当时就做了两手打算。
这姑娘衣着打扮样样不凡，要是能捞个救命恩人当当，以后少不了银子使，要是捞不到......
方氏立刻就决定把人送到纪和安这来，如果救活了，那他们田家就是这位大户小姐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救活，那就给纪和安头上栽个杀人罪，到时候一样能威胁纪和安掏钱。
所以方氏在发现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回田家叫人，想着人多势众好办事。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方氏磨蹭着算计，这姑娘就不一定会死。
纪其姝对方氏的印象再度下滑。
怎么会有这种人？
人命关天还在计算得失，连亲生儿子都能反咬一口。
田大郎抄着手，只觉得自家老娘聪明，幸灾乐祸道：“老三，我虽然跟你是亲兄弟，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纪和安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才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亲兄弟不说两家话，娘这些年也想你的很，大哥想让你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