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南弋愣后,狰狞了表情。
接下来就是单方面地施暴。
我的意识附着回去,试图替她隔绝伤害。
最后只能陪她一起感受痛楚。
如同相拥坠入深渊,黏稠的空气将我们定格,凝成一块密不透风的琥珀。
一双手从暗处探进来,扣住我两侧,猛地向上拽起。
水面玻璃般破开碎裂,从头顶滚落。
我咳得撕心裂肺。
骆南弋抚着我的下巴,焦灼地问:
「夏琳!醒醒,睁开眼看我。」
他的西装湿了大半截,我才意识到,骆南弋也踏进来整个小型泳池一样的地方。
现在他只有肩膀处的布料还算干燥,保留最后一丝丝的体面。
反观我,赤条条鱼一样被他箍在身前。
骆南弋轻拍着我的后背帮我顺气,不忘问道:
「嗓子疼吗?」
我一个激灵,控制不住地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27
骆南弋愣住,他缓慢地转回头。
和梦里的场景重叠,我已经先入为主,觉得那张脸上会是一副凶狠恼怒的表情。
于是我揪出他的领带,用力向下拉。
水面再次破开一个大洞。
我早有预见地存了气,眼睁睁地瞧着骆南弋猝不及防被淹没的模样。
气泡溢出他唇边,骆南弋挣扎着睁开眼,对上我的视线。
我们在转凉的水下静默地对视。
直到他再也坚持不住。
我眨落睫毛的水珠,看着骆南弋在面前咳得弯了腰,平静地问他:
「嗓子疼吗?」
然后转身欲走,被一只手拦住去路。
骆南弋圈着我的手腕,一个字像在喉咙里打磨过的石子。
噗通掉下去。
「疼。」
疼就对了。
谁没疼过。
「别跟过来。」
我挥落他的手。
毫不留恋地离开。
28
我坐在床沿发呆,听见门被敲响。
「不是说了别来,你怎么……夏还?」
小孩子松开门把手,站在原地。
我叹了口气:「怎么了?」
夏还的眼神顿时变得畏怯:「妈妈,我能靠近点和你说话吗?」
「……可以。」
得到许可后,小孩生怕我反悔一样,迅速地闪现到面前。
还差点摔倒,我扶了一把。
夏还:「过两天要去参加露营活动,想和妈妈说一声。」
「好,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有!」
夏还捏着手指,慢吞吞地说出他的请求。
「妈妈,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宝贝?」
我一怔。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他忙道,带了哭腔:
「就一次,再一次就可以了……」
「宝贝。」
我看着这张和我相似至极的脸,轻声道:
「晚安,宝贝。」
夏还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小声地回了句「晚安」,跑走了。
我看着门外走廊的灯光,突然无比迷茫。
连续的梦境,满是疑云的枕边人。
所有人似乎都很珍视我,也惧怕我。
但我总觉得,他们都在对我说谎。
甚至包括,我自己。
如同梦境的意识体一样,我被劈成两半,每个都不完整。
静夜弥漫雾气,越来越浓重。
看不清四周,恍惚沉沦。
唯有前方一点熹微的光,我用力奔跑,想要抓住。
「嗡嗡嗡。」
枕头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29
一周后,骆氏举行宴会。
近年来响应上方政策,附近县城的发展势头正足。
从不起眼的乡村小城,摇身一变,变成了新时代发展模范。
骆氏抢先一步拿到了合作权,以及开发建设度假村的代理许可。
骆南弋说这个项目是我一手促成的,理应头功。
可是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露天晚宴,泳池美酒。
我挽着他款款入场,周围艳羡目光无数。
这一周来,我们没有太多交流。
虽然睁开眼看不到他,但是闭上眼,梦里都是他。
高中时代的梦境,像一场漫长狗血的偶像剧。
各方人物纷纷登场。
乱七八糟的关系浮出水面,可是我却觉得,自己正沉入水底。
梦到得越多,越迷茫。
因为最重要的那个节点,我始终抓不到。
我虽然是有过想要嫁入豪门的想法,做过灰姑娘的梦。
但是,短短二十多年内,构成我更多的是寒窗苦读的记忆。
至少现在,我对那些早起奋斗的时光仍然历历在目。
而且,我25岁,夏还6岁。
19岁,高中毕业,新入大学,所有人对未来满怀希望的年纪。
我在生孩子。
我怎么可能会甘心如此。
而且,对于骆南弋。
身为霸凌者,梦里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不似作假的厌恶和痛恨。
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见了我就满心满眼愧疚爱恋的模样?
骆南弋,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目前的我没有答案。
所以,要去找。
骆南弋在我的示意下侧头,我告诉他,这样的场合让我觉得头晕,应付不来。
「要我送你回去休息吗?」
他的担忧真真切切,反而让我更加难以接受。
我摇头,说想去散散风,不用管我。
抓住他被商业伙伴寒暄的机会,我脱离出来。
随手从侍者处取了一杯酒,我漫步在灯光下,等人。
对方很守时,但是不正经。
孟其野从斜后方出来,拿走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30
「哟。」
我回头,看见他挽着女伴,冲我笑道。
「是改主意了吗?」
晚宴出席,必须带有女伴。
我以为他怎么也会找个同等家世的千金小姐。
结果竟然又是一个,「新来的」。
对方也有些懵地打量我。
我们大概四五分像,尤其下半张脸。
或许我真的是个大众脸吧。
「新来的」生了一片和我相似的唇,我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透明莹亮的唇釉,很适合亲吻。
有同样想法的不只我自己。
孟其野毫不避讳地在那张唇上烙下一个吻,眼睛却一直看着我。
女伴脸色红红白白。
「孟其野。」清了清嗓子,我打断他,「够了。」
「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可以答应你。」
至少别再祸害其他人了。
别再有新来的了。
「要知道这么做管用,我应该一开始就带人在你面前亲个遍。」
孟其野舔了下唇,「琳达。」示意女伴先走。
「她的名字和你也很像。」
我看着琳达的背影,不予置评。
「好了,现在说正事。」
我从手包中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他。
「这里面是骆南弋和夏还的头发,你拿去,做亲子鉴定。」
「我要搞清楚,夏还究竟是不是我和骆南弋的孩子。」
31
受梦境影响,又或许是我潜意识的记忆作祟。
我总觉得,我和骆南弋不应该是这种,和睦的关系。
亲密接触时的抗拒,对于我所谓「失忆」的接受之快。
还有,他和医生的对话。
他亲口说,不想让我恢复记忆。
尽管我知道,我是穿越而不是真的失忆,可是他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深思。
自那晚以后,我的每日药片就多了一片。
我一次也没吃,全部都吐掉或者扔进马桶里。
最重要的还有一点。
那就是夏还对于我的态度。
他太黏人,不是恃宠而骄,而是受宠若惊后的紧抓不放。
我猜,可能之前的我对他很差吧。
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常识,大部分女人会不自觉地爱自己生下来的小孩。
除非,她本就冷心冷情,不然,就是另有缘由。
我自认不是个冷漠的人。
这一切的指向就是,夏还,并非我自愿而生。
但我又非常确定,如果那些记忆是真的,我绝对不可能和骆南弋结婚生子。
所以,要么这个孩子的生父另有其人。
要么,这一切都是骆南弋强取豪夺。
只要明确亲子关系,我才能走下一步。
孟其野接过后收好。
一开始得知这件事情后,他很惊讶,随后莫名好笑道:
「与其纠结这个,你还不如思考他的来由。」
他似乎很笃定夏还的身世。
我讨厌这种感觉。
于是我摆出一副茫然的表情:
「我只是,想起一些记忆,开始怀疑罢了。」
「除了骆南弋,我还想到别人……」
「比如顾际州?」
孟其野蓦地冷下脸,接话。
我被他的表情变化整得措手不及。
孟其野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追问我,而是看向人群的位置。
「反正顾际州也来了,不如我陪你去问问他?」
32
如果说骆南弋、顾际州、孟其野是翻版F3。
那么顾际州承担的,应该是就是花泽类的角色。
梦里的我在备受欺凌之余,他是难得的慰藉。
我曾经喜欢过他。
没有人知道,我当初之所以那么努力争取这个入学机会,有一部分原因是他。
顾际州是典型的书香世家子弟。
全家都是文学和研究界的名人。
他本人,也是成绩优异,温文尔雅。
我记得,高中时他演讲的视频,在我们那个拥挤的教室里播放。
顾际州身姿挺拔,翩翩而立。
言辞举止,都赏心悦目。
我在那一瞬间,对这个遥远而不可触及的人,产生了向往。
赫本说过一句话:
「我不会奔月,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我也想。
我要争取到名额,到顾际州所在的地方去。
让月亮看见我,奔向我。
到我穿到这个时间之前,我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这几天的梦,让我开始混乱了。
正如我之前和孟其野说的,和霸凌者是至交好友,旁观不阻止,只在事后弥补的人。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但感情不是说停就停,说变就变的东西。
所以我现在对于顾际州的观感,很复杂。
我想我可能做不到,坦然地面对他。
孟其野贴近我耳边:「你总是会这样看他。」
「是吗?」我掩饰性地垂下眼去。
他却不依不饶:「你是怀疑他,还是希望是他?」
「不能是你吗?」
我反问:「你就清白了吗?」
那些照片,画作,还有被耍弄的替身们。
孟其野倒像是听了什么好消息一样。
他眼含期待和欣喜:「我?你希望我们也有吗?」
也?
我配合他,眼神暧昧,但语气嘲讽:
「哦,我们有过吗?」
「有。」
孟其野言之凿凿。
「有过。」
33
孟其野非常认真地说完。
我嗤笑:「我想起来了,在你梦里。」
「诶你怎么知道?」
他说:「梦还能互通吗,我昨晚就梦见你了。」
「真是多谢你的厚爱。」
我懒得和他废话,想找个地方歇歇。
顾际州和骆南弋在讲话,骆南弋一直往我这边瞟,估计很快就会过来。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如何面对他们两个人。
想借口离场。
结果孟其野没完没了,我敷衍也不管事。
他在我耳边叨叨叨:
「创作者都有灵感缪斯,你知道的吧。」孟其野说。
「你的缪斯是我?」
我厚着脸皮问,换来对方的摇头。
早知道不问了。
孟其野摇完头又点头:
「你不算是吧。」
「你是我欲望的启蒙,**的具象化,是我渴求的开始。」
「无数次我都会想起,你在那一汪水痕里敞开的模样,它是我梦境的蓝图,是我幻想构筑的地基。」
人群已经开始四散了,中间聚集的主角结束应酬寒暄,向我这边缓步而来。
而孟其野抓着我的手臂,在即兴表演话剧。
「我真的很喜欢那样的你,我真的很后悔那天,我去得太晚。」
「哪天?那天发生什么了?!」
「我不是在后悔没有救到你,也不是没有阻拦他。」
孟其野无视我的疑问,自顾自往下说。
「我后悔的是,为什么不是我。」
「如果能再来一次。」
他一步步逼着我后退,身后就是幽蓝透彻的泳池。
在孟其野的进攻下,我退无可退,脚后跟抵在泳池边沿,全身平衡仅有他的手掌支撑。
「成全我吧,夏琳。」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手。
我坠入水底。
34
我好像总是和水纠缠难分。
接着就会在某个天花板下面醒来。
这次,是不认识的天花板。
「夏琳,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左手边趴着的人跟着醒来,他抬起头,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如何。
是骆南弋。
他身上都是湿的,本来梳得整洁的头发也变得凌乱,额发垂落下几缕,反而更像少年时的他。
我的衣服换过了,干燥地躺在被窝里,头发也是干的。
和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作势起身,大脑突地像是被针刺一样。
尖锐的痛感不容忽视,眼前如同信号中断的老旧电视,嗤嗤啦啦的电流声不绝于耳。
「夏琳,你没事吧。」
右侧的人及时地伸出援手,帮我扶起坐好。
这个声音轻柔如春溪,流淌过我周身的浮躁,重新链接通讯。
是顾际州。
他身上也是湿的。
骆南弋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脸色。
「夏琳,你还好吗?」
我语调平平,古井无波:
「如果忽略记忆涨潮一样冲击大脑的涨痛感,还有你擅自做主,骗我哄我,甚至是想乘人之危的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话,我很好。」
骆南弋霎时间白了脸。
我瞧见他嘴角和手臂的红痕瘀青,凉凉地问:
「孟其野打的?他人呢?」
「阿野先回去了。」
回答的是顾际州。
他递了杯水到我面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我犹豫后接下,看到他的袖口因为吸水而颜色深了一个度,忍不住道:
「你的衣服湿了,怎么没换?」
「嗯?」顾际州低头去看,「不碍事的,我去晚了一步,是南弋救你上来的。」
我低着头,摩挲着杯壁,里面是温水。
「其实晚了,就不必掺和进来了。」
他每次都是姗姗来迟,不管是小打小闹,还是那次……
我意有所指,顾际州应该听得出。但他仍旧挂着笑容,和骆南弋说:「要不你先去换衣服,夏琳这边有我。」
「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不,我不走。」
骆南弋拒绝了。
我看着他的模样,觉得有些话,现在说正合适。
于是我把水杯递还给顾际州:「麻烦你,我想喝热一点的。」
对方一愣,随即了然起身,去接水。
房间只剩下我和骆南弋两个人。
我在等他开口。
如我所料,骆南弋很快出声,只是听起来有些干涩。
他:「你都想起来了……」
「是。」我承认,「前前后后,一点都没落下。」
骆南弋的脸色更白一分。
我勾勾手指,让他过来点。
骆南弋的发梢处缀着一滴水珠,被我点碎。
我虚摸着他的脸,感受到掌下的颤抖后才说话:
「为什么要这么做,嗯?」
他闻言垂落眼睫,是连看我都不敢了吗?
我不禁感叹:「骆南弋,原来你真的这么爱我。」
35
这句话是感慨,是不可置信,还是一种与我无关的评价的感觉。
所以足够坦然,足够直白。
骆南弋为此感到难堪,他微微挣动,却没有真的离开我的掌控。
原来爱一个人,就是会心甘情愿地输给她。
想起那些被他欺凌的时光,谁能预料到后来,会是这个样子呢?
天之骄子,为爱放下身段。
苦守五年,得不到回应后,不惜铤而走险。
催眠,抹消记忆。
谎言,欺骗,隐瞒,妄想可以重新开始。
我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看我。
「我第一次醒来的那个清晨,你装得那么自然,心里肯定排练过无数次了吧?」
「骆南弋,你怎么这么jian?」
他身体猛烈地一颤,不堪地别过头去。
我自嘲道:「亏我还以为自己穿越了,嫁入豪门不用奋斗了,直接跳到故事结局,什么苦难都不用经历。」
「谁能想到,我眼前的王子,就是苦难的来源呢?」
「既然要做,那就做得足够完美,为什么要让我发现端倪呢?」
骆南弋嗫嚅着唇:「是你太敏锐了,我已经很努力在……」
「所以是我的错了。」我恍然大悟,「我不应该想那么多,就应该做个眼瞎耳聋的骆夫人,乖乖听你的话,做你的傀儡。」
「哦不对,我们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