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冯晔黑着脸看众家仆将前厅收拾妥当，转头对冯令安说：“霖儿，你随我到书房。”
“是。”
踏进父亲的书房，冯令安被记忆击中，花梨木的长桌上叠罗着本本书卷，笔墨纸砚无一不全，桌后是一幅绣着“涧边兰草”的屏风，长桌左侧的花几上摆着一盆兰花，正对面摆着一对玫瑰椅，椅子后的西墙当中挂着一副《武陵烟雨图》。
“父亲有何吩咐？”冯令安努力控制着情绪，曾经的父亲虽受姨娘挑拨渐与她离心，但仍为保她在宫中地位稳固而亲自率兵出征，以致战死沙场，现下其中转折她皆已明了，此生断不能让父亲与她离散。
“霖儿，你已过及笄之龄，为父想着你与宁儿一同办及笄之礼，你可应允？”
冯令安与冯令思分别为长房和二房所出，年龄相差不满一年。
她眼眉低垂，没有答话。
冯国公看她迟疑，以为她不甚高兴，便也说道：“无妨，你是嫡女，原也该独自成礼，是为父考虑不周了。”
冯令安是冯国公府嫡女，因出生时天有异相，毛天师赐此“令安”为名，意为可令天下为安。周岁后即受封洵阳郡主，生母卢氏，祖辈乃门阀大家，祖父官至正二品左丞，卢氏虽因难产离世，仍追封为一品安国夫人，赐与夫合葬冯氏祖墓。
“父亲，及笄礼之事容孩儿思虑几日，或得两全之法，可解父亲之忧。”她语调平静，并无过多的情绪。
上一世的及笄礼父亲不曾有询问她的意见，或许是她今日之举改变了事件的脉络走向，她尚需一点时间去回忆及笄礼前后发生的事情。
“也好，你且思量几日慢慢打算。”冯晔微微颔首，算是认可。
冯晔年轻时随邑帝屡战沙场，功勋卓著，但自夫人去世后，冯晔自感便少了一半助力，怎知凭借天师预言，冯家借嫡女之命数不但保住高官厚禄，且家世日盛。
冯国公虽持身谨慎，但冯家之女有辅帝称后之命在京都早已不是秘密，朝中群臣附和者日渐增多。如今嫡女即将办礼，此后便要准备婚配，这对于冯晔来说，可是件分外重要的事情。
“姐姐，我等你好一阵了。”冯令思见她进屋，忙从桌边站起身，把手中的柑橘递给她。
“从岭南运进京的柑橘，刚刚在后门卸车，我见了特意给姐姐拿了一个。爹娘还没尝呢。”
冯令安迟疑着接过，看着她天真的脸庞和清澈的笑容，怎么也不会想到日后会以折磨她为乐，将她亲人尽诛。
“姐姐，母亲给你定做的礼服不喜欢吗？”冯令思手里剥着橘子，边问她。
“二妹喜欢的话你穿好了。”冯令安试探着问，她尚不知她的心思。
“姐姐，母亲说白色华贵，与姐姐身份相称。”冯令思轻轻一笑，将剥了一瓣橘子送到冯令安手中。
【我是庶女，怎好穿姐姐的衣服。紫色衣服也很素雅，和我身份相衬。】
冯令安愣了一下，她所听到冯令思的心思告诉她，这个时候二妹还是那个单纯的女孩儿。那些蝇营狗苟大概是姨娘在背后使的下作手段。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二妹有了害她的心思？
“二妹无须介意那些嫡庶之言。离父亲寿诞还有些时日，咱们去福绣斋看看，说不定有你喜欢的。”
......
武陵城福绣斋
“二位小姐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这边是本店最新样式，与二位小姐气质极为相称。”福绣斋的掌柜引姐妹二人挑选合心的衣饰。
“我当是哪家的小姐容色耀眼，原来冯国公府的二位小姐。”一个浑厚干练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只见一高挑男子身着月灰色直缀，外披烟灰色长衫，腰坠碧玉玦，手捏一捻白玉珠串，周身上下散发出贵气。薄薄的嘴唇含着笑，若论样貌也算上佳，只是眼神露出一种混侩之气。
明绍淳？他怎么会在这里？
“贺王殿下。”冯令思慌忙行礼。
【怎么会在此处遇到殿下，我未及修饰打扮。】
冯令安侧过脸瞅见一旁的冯令思红到耳根的脸颊，恍然大悟。她属意贺王？那自我被赐婚始，岂不就是她恨意种下之日？
她的脑子飞快的转着。今世此仇非报不可，我必不会嫁与贺王，若冯令思能觅得他人最好，若不能，那就各凭本事。
冯令安重生后原不打算放过冯令思，只是那个橘子、那件白衣，让她觉得冯令思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心狠手辣，是什么触发了她的偏执？今世冯令思若可矫枉，得一家共渡难关，冯令安也并不打算非要治她于死地。但若二妹不能安守本分，她断不会与她算了。
“贺王有礼，我与二妹不过闲逛而已。”
“相约不如偶遇，二位小姐可有心仪之物，我便买了送与二位。”
“殿下心意我姐妹心领，只是父亲曾教导‘君子不收桃李之馈’，故在此谢过。”冯令安扶住冯令思的手臂抢在她开口之前说道。
“国公爷教女有方，是本王考虑不周。那本王不打扰二位雅兴了。”吃了冯令安的软钉子，贺王将脸色正了正。
冯令安没有多言语，拉着二妹往店铺二楼去了。
【冯令安，你早晚是我的掌中之物。】
腹诽之声传来，冯令安的脚步在楼梯上顿了一下，余光瞥见贺王如狼觅食般直勾勾的眼神。果然那些星前月下的动人情话，缠绵悱恻的耳鬓厮磨，原就是她一厢情愿，她不过是他伺机而动的猎物。
上一世冯令安第一次见贺王是在父亲的寿宴之上，因为他挺身为她解围，方觉得贺王对人并无偏见，似真诚待人，豁达不拘，才让她心生好感。
现下知道，不过是为求娶“辅帝掌财”之人而做的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