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只是未见过世面的妇人,剩下的经过稍微一审,就全招了。原来妇人口中的“大郎”并不是自已亲生的儿子,而是自已夫君原配的孩子,原配死后才娶了她生了二郎。
而平时这个二郎总是闯祸,这妇人都是让大郎来背,而一直不着家的夫君自然是以为自已原来的这个儿子不如小儿子,于是更加宠爱的小儿子,而大儿子本就沉静,受到冷落之后更加沉默。
你一句我一句的,大家渐渐拼凑了事情的起因。
这个小儿子喜欢什么就要得到什么,于是就喜欢偷抢别家孩童的东西。当在知道大儿子想要考取功名的时候,这妇人就就想将这罪名都诬陷在他的身上,断了这孩子的科举之路。
毒!实在是毒!
堂下围观的百姓已经都是义愤填膺了。
“这妇人当真是恶毒至极!”
“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偏私至此的人啊?怎么可以这样子,就可怜这孩子,从小失去了母亲,还有忍受继母苛待,和父亲冷落……哎!”
“这还是算是人吗?好好的一个孩子居然还要给一个可恶的小孩背锅!这家里的大人真的是枉为人也!”
“别说了别说了……听听咱们的青天大人怎么判?”
“要不是这小姑娘聪明机智,还冤枉了这孩子,让这毒妇奸计得逞呢!”
……
堂下众人的议论的声音渐渐传到了楼辰的耳朵里,没有人看见楼辰的手已经颤抖到握不住惊堂木了。
他似乎从这孩子的眼中看到了幼时江晚的倔强。心月和他处境何其相像啊,但是他却比江晚幸运,因为他遇见了江晚能给他伸张冤情,但是又有谁给江晚诉说委屈呢?
江晚好整以暇地看着堂上的楼辰,似笑非笑:“大人,如今已经水落石出了,该判案了。”
楼辰手中的惊堂木怎么也放不下去了,从这个案件中,楼辰看到了江晚和楼家的过往,而从那孩子的经历中看到了江晚过往承受的不公平和心酸委屈。
江晚提醒:“楼大人怎么判了?苛待嫡子,偏私陷害,这毒妇该当何罪?楼大人倒是说呀,满城百姓等着楼大人还这孩子一个公道呢。”
句句在理,句句公道。
但又是句句重锤于心,这似乎不是在判这妇人的罪,却更像是在判楼家众人的罪!要怎么做呢,少卿大人。
最后还是宣了判,妇人背叛了牢狱,那孩子被父亲接回去管教,却也入了京城兰台库,怕是一生污点断了一身科考了……
那妇人哭声凄厉,紧紧抱住自已的孩子,旁边刚刚赶到的男人却也无所适从,用着复杂的眼神看着的自已的大儿子。
男人伸手想要去牵住那孩子的手,但是却被男孩子躲开了。男人怔在了原地,久久不动。
只见男孩似乎下了一个决定,规规矩矩地对父亲行了一个拜礼:“孩子就此拜别父亲,此后经年愿父亲与家人岁岁安好!”
这一拜,便是诀别了。男人几次开口却没有说出话来,最后还是抱着自已的小儿子离开了……回头看的时候江晚看得出来那男人眼中的沉痛。
“哎!”江晚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虽然不知道在说谁,但是楼辰听得很清楚。
那男孩子出奇的冷静,这让江晚微微惊讶。
其实在开始的时候江晚故意引得夏至和说出“京兆府尹之子”,为的就是让楼辰来处理,本来想着由自已来提回避问题,却没有想到这孩子居然自已能说出“回避”,很聪明,也很明事理,应该会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孩子吧。l
看着失魂落魄的楼辰,江晚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候被楼辰叫住。
“心月。”
“三公子慎言!”江晚漠然地看着楼辰,“你我非亲非故,还是唤我一声‘王妃’吧。”
“你……”楼辰满眼的悔恨和痛楚,“这些年在楼家你是不是也受尽了委屈……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楼怜芷的所作所为,不知道你……”你还给我了花灯,不知道这些年你在楼家……
“你怎么会不知道?”江晚声音并不是低,“相反你明知道我在楼家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但是你们都是熟视无睹而已,将我对你们的付出看成是一种理所应当。即便是现在,我想你们楼家也并没有真真正正觉得‘绝亲书’我是认真签下的吧?”
听见这话的时候,那个男孩子确实猛地抬起了头,惊讶地看向了江晚。
江晚伸出了右手,手腕处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承楼家恩情,我右手已废。”说这话的时候,江晚脸上露出伤感的表情。
当初在靖安王府,江晚就是当着楼辰的面和玄武上演一场“废手”的鞭刑,其实是为了通过楼辰向楼家传达出自已在靖安王府过得并不好这样的假象,能避免以后楼家通过自已来“讹上”赵知行,这样子刻免催很多的麻烦。
江晚可太了解楼家的行事作风了,自私自利。
“怎么会!”楼辰大惊,“我……我会治好你!”
“嗤”的一声,江晚笑了:“楼家治病?哈哈——”之前靖安王的事情,众所周知都是楼家献药胜似毒药,又说自已能治好江晚,别说江晚,就是楼辰也觉得脸红。
“楼辰,最后一次和你说,我是认真的,”江晚正色傲然地对着楼辰,“我,与楼家,恩断义绝。”
字字清晰,字字诛心。
这时候的楼辰终于明白了,自已是真的失去了这个妹妹了,其实他记得刚刚生下江晚的时候,母亲曾经虚弱地摸自已额头:“辰儿,替阿娘好好照看妹妹好不好,妹妹名叫心月……”
楼辰记得这是母亲对着自已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的种种他也记不清了,但是他现在清楚地知道了自已弄丢了这个妹妹……
“对不起……”楼辰已经满面泪水,悔恨交加,却除了“对不起”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一切的言语都苍白了。
江晚嗤笑一声:“你妹妹江晚可能会对你的道歉倍感珍惜,只可惜我不是。”
离开的时候,那个男孩子却突然跪到了江晚面前:“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说罢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江晚:“……”这怎么还被讹上了呢。
“即便是处于逆境,亦不能失其本心,今日能遇上你,帮你这个忙,纯属巧合,但是若是没有遇上我呢?你是不是便会这般忍气吞声一辈子?”江晚在质问他,其实也是在质问曾经的自已。
跪在地上的男孩子沉默。
“心月……”楼辰还想再说什么时候,听见了一声“放肆”。
于是看见了堂门口一名长身而立的人玄衣男子,俊美无俦却也冷漠无情。一声“放肆”却也让人听得遍体生寒,那是不自觉便带上的战场杀伐之气的“放肆”。
赵知行缓缓地走了过来,无事跪在地上的人,却只是冷冷注视着楼辰:“本王王妃的名字也是你个大理寺少卿能叫的?什么时候大理寺这般没规没矩了?”
心念一转,没等到楼辰开口,赵知行继续:“还是说其实没规矩的并不是大理寺,而是楼家,礼部尚书府的那个楼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