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天养母一大早就把我拽起来。
“欣欣,去把那把韭菜择一下。”
“欣欣,去把肉切切。”
养母捞着前一天就泡在水里的粉条指挥我道。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就那点粉条翻来覆去不知道捞了多少次了还没捞出来,这会子功夫估计都在盆里洗了几遍手了。
很快七大姑八大姨便陆续来了,养母和嫂子抱着小侄子接过亲戚们带来的礼品,然后把长辈塞进侄子手里的红包抽出来揣进自己包里。
两人不动声色为了那几个红包比较着谁的手速更快。
大姨看我在厨房里忙碌夸赞了一句:“欣欣真是越来越会过日子了。”
嫂子一听就不高兴了:“她呀,也就会切切菜做做饭了。”说着颠了颠怀里的侄子,“这老赵家以后都是我们丸子的,是不是?”
养父和哥哥招呼着客人们快坐下。
养母催促我动作快点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来。
忙完后众人在不大的餐桌边围坐一圈,见我出来养父尴尬道:“欣欣你看这……”
我期待着待会儿会发生的事好心情的摇摇头,懂事的表示我去厨房吃就行。
大姨道:“欣欣真懂事,老赵你养了个好女儿。”
众人随声附和,只有嫂子的脸色不好看。
席间亲戚逗弄侄子:“小丸子,赵显宗是不是你爸爸呀?”
侄子看有人逗他憨态可掬的笑着,然后摇摇头。
见状大姨来劲了,又笑着问:“以后给不给你爸赚大钱买大房子?”
侄子留着口水依旧摇头。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于是围着侄子的亲戚们也纷纷散开吃瓜子的吃瓜子聊闲话的聊闲话。
只有嫂子和哥哥两个人黑了脸。
饭后收拾残局,嫂子端来一盘芹菜,我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被人挑完了牛肉剩下的配菜,菜叶子被人挑的乱七八糟的。
嫂子用施舍般的语气跟我说:“快吃吧,欣欣。”
她心情一不好就会来找我麻烦,似乎在用我的落魄来满足她高高在上的虚荣心。
我接过随手放在一边,喝了些酒有些醉醺醺的舅舅站在厨房门口看见了笑嘻嘻开口道:“女孩子多吃点芹菜才勤快,以后好嫁人。”
嫂子也附和道:“是啊欣欣,女孩子勤快点在婆家才受老公喜欢呢。”
我笑眯眯道:“嫂子,你吃吧,我不爱吃芹菜,你多吃点我哥肯定更喜欢你。”
嫂子在我这碰了个软钉子,正过年的也不想闹的太难看,瞪了我一眼扭头走了。
不仅是恩情的绑架,这种无形中的规训,二十几年日复一日,成功的把我调教成了一只只会讨人喜欢的狗。
我自嘲地想,还好这一切都还能改变。
舅舅脸上浮现出不满的神色,似乎从来没有人挑战过他的权威,即使在醉意朦胧的情况下他也感到不满并想给我一巴掌。
我灵巧地绕过他,道:“舅舅你醉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客厅里亲戚们聊的话题无非是谁家儿子买房了,快结婚了之类的攀比内容。
嫂子见我出来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故作忧愁道:“唉,我们家现在就愁欣欣了,这丫头读了几年书心气高的不得了,我介绍了几个都看不上呢。”
这话听得在场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因为他们都没考上大学,最好的也就读了个初中。
养父母刚收养我那会儿还没有搬进县城,在我到家后的一年里就抓住了当地扶持农特产的机遇发了笔小财,而现在家里的贩菜生意交给了我哥打理。
换而言之我们家是所有亲戚里发展最好的一家。
大姨一听,眼睛一亮:“小赵媳妇你别担心。欣欣啊,大姨手头有几个优质青年过两天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呗。”
嫂子闻言勉强笑了笑,她是想让大家伙都批判我,没想到大姨当了这个出头鸟,还一开口就要给我介绍“优质对象”。
她怎么会让我遇着这种好事呢,连忙打岔将话题揭了过去。
我感谢她还来不及呢,她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就大姨手头那所谓的“优质青年”不是离婚带俩娃的就是坐过牢的杀人犯。
我瞥了眼被人抱在怀里逗弄的侄子,他时不时的点头摇头。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行人差不多到了快要离开的时候。
就在大家开始每年的传统艺能挽留拉扯时,老姨奶按照前世的流程慢慢悠悠开口:“老赵啊,我看你这孙子怕是得了癫痫。”
养父脸色黑了下来,他忍着怒气道:“这可不能乱开玩笑,您老眼昏花怕是看错了吧?”
老姨奶咳嗽两声肯定道:“我家那口子就是这么没的,他最早的时候跟你孙子差不多。”
我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上辈子这个没读过书的老人一打眼就看出侄子得了癫痫。
甚至我都是按着学过的知识也不能就这么盖棺定论,原来是她那早死的竹马也得了这种病啊。
视侄子为命的嫂子登时就受不了了,尖叫着朝老姨奶扑过去:“你这个老不死的!我看你就是嫉妒我能生!你咒我儿子你怎么不去死!”
大家都被嫂子嘴里的恶毒词汇震惊到了,老姨奶只不过好心提醒她一下罢了。大哥也是一惊,连忙拉住嫂子。
老姨奶也是被气的不轻,狠狠的杵了一下拐杖。
养父黑沉着脸不开口,养母喏喏不知如何是好。
我哥看了一圈人盯上了我,抡起手臂就打算给我一巴掌,我顺着他的手就倒下去。
“你个死丫头,怎么不拦着点你嫂子!”
我捂着脸坐倒在低,低低的哭出声来伪装成一朵柔弱的小白花。
我哥打我的这个理由显然站不住脚,但他打我理直气壮的完全不需要理由,好像我是一只猫一只狗随便打杀了也无所谓。
我哥的这一巴掌是给姨奶的交代。
而我那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哥哥也全然没有发现他的手几乎没有碰到我的脸我就倒下去的事实,还沉浸在周围被他镇住噤若寒蝉的自得里。
此刻他的大男子主义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养母见状也跟着我哥指责我,亲戚里倒是有看不下去的出声阻拦:“算了吧,有话好好说,大过年的打孩子干嘛。”
养母脸上顿时浮现出尴尬的神色,老姨奶也不再说在他们耳中诅咒侄子的话了,她颤颤巍巍的蹲下身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叹了口气,走了。
亲戚们走后,我捂着脸钻进了我的房间,那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侄子的玩具房。
我趴着门板上听着外边的动静。
一阵寂静过后,养父先开口:“看你姨奶那话,不像是假的,不如过完年带丸子去医院看看?”
嫂子连忙开口:“什么呀,我们丸子可是老赵家唯一的孙子,医院的仪器都有辐射伤到了丸子怎么办,一点小病喝点符水就好了。”
家里的财政基本上是我哥在管,他也道:“之前疫情买点药花了快大一千,医院就是为了赚钱让你做乱七八糟的检查,还是听露露的吧。”
我哥不知道的是,早年他们经常劳动身体强健,在疫情期间靠吃点药打几针就能好,所以一般不生病也不去医院。
而现在养尊处优几年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一旦生病就是病来如山倒。
医院看似繁琐的检查也并非他们以为的那样为了敛财。
养母犹豫道:“要不问问欣欣吧?她不是学这个的吗?”
嫂子眼里闪过一丝嫉恨,然后听见养父道:“去把她叫过来吧。”
我被我哥叫出去后捂着脸低着头站在一边。
养父问:“你觉得丸子去医院看看咋样?”
这老头在给我挖陷阱,无非就是好与不好两个选择,无论我怎么回答都会得罪另外那两个人。
但平时他根本不会这样,难道是去买彩票被他发现了?我心里一跳,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我唯唯诺诺道:“都听爸的。”
“你嫂子说喝点符水就能好,你觉得呢。”
我犹豫了一下,好像有了点主见一样:“听嫂子的吧,嫂子肯定不会害丸子还比较有经验。”
养父落在我身上审视目光移开,满意起来。
他或许还以为我是以前那个赵若欣。
是哪里表现的和以往不一样引起了他的注意呢?我暗暗提醒自己,在没完全把握解除关系夺回锦鲤命格,置身于安全状态下,还是不要露出破绽为妙。
嫂子见我也同意她的主意,当即便火急火燎的打了个电话。
“喂,王神仙啊,是我,对,您那还有没有治百病的符水?”
“还有最后一点啊!太好了,我儿子生了点小病明天我过去拿!”
我暗自勾起唇角,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