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曹亚男！”

相比被曹红兵拧住耳朵的疼痛，“曹亚男”三个字更深地刺痛了曹文君的心。

小的时候，她不懂，以为名字就是一个称呼而已。

小学一年级的某一天，老师在课堂上讲起姓名的意义，还布置了一份了解自己名字意义的作业。

放学之后，她迫不及待向她的爷爷奶奶问起，爸爸为什么要给她起名叫“亚男”。

听了她的问题，老迈的爷爷奶奶默默流下的眼泪，她至今仍然记得。

“你这个没娘的苦命孩子啊，亚男的意思，就是说啊，你爸爸他......他希望，你将来能和男孩子一样有出息......”这是奶奶含着泪光告诉她的答案。

天真的她完全没有怀疑奶奶的话，从那以后，她一直拼了命地努力，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和男孩子一样坚强有用的人。

在学校里，她卖力地学习，每天一放学哪里也不去，径直飞奔回家。

瘦小的她帮着家里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扫地、拖地、帮弟弟洗尿布、熬米糊糊，二年级的时候，还没放着电炉子的灶台高的她，已经会炒十来个菜了。

可是即便如此，曹文君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笑脸和夸赞，咒骂和拳脚才是家常便饭。

她总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不论是被骂还是被打，从来都没有和外人说起这些事情。

直到上了初中以后，她遇见了“胜男”、“如男”、“招娣”，那时候，“曹亚男”才忽然明白，原来“亚男”并不是父亲给予她的美好期盼，原来弟弟得到的那些温柔与优待，并不是因为他小，而是因为，他是个男孩。

而“曹亚男”这个名字，只不过是一个城市户口的工厂干部，为了响应“晚、稀、少”的生育政策，没办法再生一个男孩传宗接代的遗憾罢了。

即便大学毕业以后，在她的一再坚持之下，曹红兵夫妻拿了五百元的“点头费”，“曹亚男”终于变成了“曹文君”，但是那些过往的痛苦回忆，依旧如同千万只蚂蚁一般，啃食着曹文君的心。

“曹亚男！曹亚男！”

这三个象征着无数屈辱与痛苦的字眼，烧得曹文君红了眼。

她上牙紧紧咬着下唇，强忍着耳朵被撕扯的疼痛，一面流着泪，一面用喷火的目光瞪着曹红兵。

曹红兵没料到一向乖巧顺从的大女儿，居然敢用这样的眼神瞪着他，这无疑是在挑衅他作为一家之主的权威，瞬间便点燃了曹红兵刚刚矮下去了的怒火。

“干嘛！你还不服气是不是！是不是！”

曹红兵作为父亲的威严受到了侵犯，他毫不犹豫地抡起手中的鸡毛掸子，一下又一下，死命地抽在大女儿的身上。

十五岁的曹文君又瘦又矮，哪里会是曾经被评为锅炉车间“劳动模范”的曹红兵的对手。

她试图从曹红兵的手下挣脱，却迎来了更狠的教训，鸡毛掸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在曹文君的身上，每一下都疼得她像是要死掉了一般。

而此时刘惠芬正怀抱着被吵醒了的小儿子曹伟杰，不断地柔声安慰。

见到曹文君试图反抗，刘惠芬心中涌起许多的不满，用嘲讽的语气大声喊道：“曹红兵，我看你这个当爸的也是做到头了，这死丫头长大了，翅膀硬了，你还是赶紧洗洗睡吧！”

曹红兵最在乎的人，除了小儿子曹伟杰以外，就属二婚的妻子刘惠芬了。

听到妻子满含讥讽的话语，曹红兵老脸一红，松开了拧住曹文君耳朵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