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睁眼,强烈的晕厥感让李跃进很是不适。
感觉到身上袭来的凉意,鸡皮疙瘩竖起,让李跃进连忙把身体缩到了被窝里。
舒展身体,感到自己的手脚受阻。
“被子里有人。”
这种感觉李跃进这辈子只经历过一次,终生难忘。
他这一辈子就只和一个人有过夫妻之实,白静。
她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为了她,他终身未娶。
这是一场梦,是缠绕着他一生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李跃进也没想到在自己临死之前还能再梦到白静。
激动的心,颤抖着手。
李跃进看着蜷缩在被窝里的白静,他心里实在是有太多的话想对白静说。
这一辈子他总是梦见那个夜晚,如果不是他当时的偏执和固执,
如果不是他当时心里只想着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就不会发生这种天人两隔的事情来,也不会造成天各一方的悲剧来。
他已经食道癌晚期,现在的他已经六十三,对于所剩无几的生命他并不在意。
李跃进心里盼望着如果这场梦永远都不结束,如果他永远都能沉浸在这个世界里,如果他能和梦里的白静结婚,真正的厮守一生,哪怕没有以后事业上的成功,就这样陪在家人和白静身边该多好?
关于这样的幻想他持续了四十年。
带着悔意,李跃进一边闻着炕上的味道,除了白静身上的芳香之外,刺鼻的土炕味让他感觉到今天的梦境有点不寻常。
“可能是临近死亡梦会更加逼真一点吧!”
一边这样安慰自己,李跃进开始看向周围。
土炕的味道距离李跃进的生活已经消失了几十年。
但是从小的生活环境,让李跃进对这种味道非常熟悉。
心里一紧,李跃进按照习惯去摸裤兜找打火机照明。
看着掏出来的火柴,李跃进感到非常疑惑。
破败的房间,屋里没什么值钱的摆件,这就是李跃进从小生活的家。
李跃进用力地掐了一把自己。
疼,疼痛的感觉无比真实,宽敞的火炕让他更确定这一切就是真的。
李跃进看向窗外,外面的天已经微亮。
随着火柴划过,李跃进点燃用来照明的煤油灯,看着墙上糊着的报纸李跃进思绪万千。
“1979年2月7日《人民日报》《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句话李跃进再熟悉不过,这正是记载了对越自卫反击战开始的报道。
他现在所处的环境虽然熟悉,但是却很久远。
火坑旁是刷着红漆的五斗橱,上面的漆皮已经开始脱落。
纸糊的窗户,灰色的墙上贴着伟人语录的海报和特殊时期的画报。
已经掉漆的桌子上放着白瓷的水杯,旁边的保温水壶是那种用竹子编制的外壳。
刚刚的经历已经证明了一件事情。
他回到了十八岁时候的靠山湾老家。
不知是喜是悲。
本来因为食道癌病发等死的他竟然回到了十八岁。
打拼了大半辈子,李跃进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因为一辈子没有结婚,没有子嗣的他除了捐出去的资产之外,还给家人留下了数千万的遗产,所以没什么放不下的。
躺在病床上,随着能够感觉到的生命在流逝,他没有恐惧。
为了成功,他努力了一辈子,成了上市企业的老板,事业上的成功并没有给他带来精神上的满足。
婚姻上,因为他拒绝了白静结婚的请求,使得年轻的白静最终在花一样的年纪里香消玉殒,那时的他偏执地想要下海经商,酿成大错,所以他是个失败者。
家庭,因为他毁了白静清白又拒绝了她,导致白静投河自尽,父亲得知白静投河自尽的消息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卧病在床不到两年就走了。
母亲因为自己的错误,父亲的去世终日以泪洗面,哭瞎了眼睛,要不是两个姐姐轮流照顾母亲,他连母亲都可能见不到。
三姐和白静更是要好的姐妹,要不是自己的原因,也不至于经常暑假从金城回来探望自己的三姐仇视了自己一辈子。
所以,即使成功,他依旧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
生命中最后的日子里他满脑子只有心心念念的白静和对父母家人的愧疚。
重生,这对于他而言更像是一次救赎,一次老天给他救赎的机会。
他要和白静结婚,他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看着已经被自己动静弄醒的白静,李跃进压抑着心中的喜悦,谁也不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李跃进神色复杂地看着白静轻声问道:
“你恨我吗?”
本来神情呆滞的白静听到李跃进的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白静的泪水如同潺潺溪流落下,看着白静的样子李跃进忍不住心里隐隐作痛。
或许是哭得累了,停止哭泣的白静脸上依旧留着泪水的痕迹。
白静没有回答,只是猛地抓着被子里李跃进的胳膊,死死咬住。
钻心的疼痛使得李跃进咬牙坚持。
疼痛是最好的证明,证明着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疼痛也让他把此时此刻铭记在心。
疼痛也使得他和过去的人生彻底告别。
可能是咬累了,白静松开口,看着这个毁她清白的男人依旧不语,眼神中的恨意让李跃进的心从隐隐作痛变成了心绞痛。
良久,白静怨恨地看着李跃进,用一种近乎嘲讽的口吻声音哽咽道:
“我恨你吗?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我巴不得把你挫骨扬灰,可是又有什么用?能还我清白吗?”
李跃进张着嘴巴说不出声来,白静的话让他如鲠在喉。
他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父母眼中的混账,村民眼中的二流子。
谁家的狗丢了,谁家丢了鸡作为村支书的二伯总会先找上他。
他和白静之间的事情并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他知道现在的社会环境里,性是肮脏、羞耻的,自己玷污白静的清白,不管本意如何,都应该肩负起责任。
上辈子白静她们这些靠山湾的知青,从报纸上得知返城知青已经报名参加高考的消息,她们最后一批返城知青的时间临近,所以不免得激动。
许瑶知道整个靠山湾只有李跃进家有酒,在许瑶的鼓动下两人来到李跃进家喝酒庆祝。
几杯酒下肚,陪着喝酒的李跃进脑子一片混沌,醒来之后两人已经坦诚相对。
后来在二伯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询问白静的意见之后二伯建议两人结婚,但是固执的李跃进想去外面的世界闯荡,所以拒绝和白静结婚。
一月后白静投河自尽,李跃进也离开了靠山湾。
这件事本身就不是他的错,至于后来他得知自己和白静之所以同枕而眠,是因为许瑶喜欢白静的青梅竹马张志明。
为了不让白静回城和张志明旧情复燃,才用喝酒的借口让李跃进和白静同处一室。
重生,意味着重来,重走来时的路。
看着恨自己的白静,李跃进本来复杂的神色变得清明,思前想后,上一辈子的结局和经历已经告诉他,他心里爱着白静,无数次梦到他们结婚的场景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跃进望着犹豫了许久,嘴角松动,那句藏了四十年的话终于说出口。
“我喜欢你!”
李跃进突如其来的话,让白静芳心一颤。
听着李跃进突如其来的四个字,白静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是李跃进夺走了她的第一次,她清楚,出了这样的丑闻,想要回城已经不可能,就算回去她也没脸见人,毕竟一个失去贞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