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七月,热浪席卷了整个岛屿,但对于来自北方的旅人来说,这股热浪并非难以忍受。
原因在于,他们随时都可以冲凉——这是海南人对于洗澡的独特称谓。
在这里,洗澡就像北方人洗脸一样简单便捷。
海南的自来水带着温热,几乎每户人家都有一个冲凉房,无论家境贫富。
即便是从菜市场归来,满身汗水,也能立刻冲去身上的炎热,这比北方的公共澡堂要方便得多。
海南新星艺术团位于海口剧院的西南角,是一栋仅有三层楼高的建筑。
一楼是一个宽敞的练功**厅,左侧是食堂,右侧则设有厕所和冲凉房,还有几间用于存放道具和服装的储藏室。二楼是办公室,三楼则是宿舍,男女厕所和冲凉室都位于楼道的尽头。尽管宿舍住的人并不多,楼道却显得相当宽敞。
夜幕降临,白天的炙热逐渐消退。
程英像往常一样,冲凉后开始洗衣服。当她完成这一切,站在宿舍中央,她仔细地打量着床的宽度,然后转身从门后拿出了一块木板,将其拼接到床边。这块木板已经在储藏室里闲置了很久,因为她的女儿即将来到海口,原本的单人床显得有些狭小。
想到女儿,程英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在那些失眠的夜晚,她常常怀念远方的亲人;在孤独的时刻,只有孤灯和女儿的照片陪伴着她。尽管女儿只有五岁,但她在失落的时光里总能感受到女儿带来的希望。
因此,每当忙碌的一天结束后,程英总会躺在床上,思念着女儿。
作为演员,程英一直注重保持身材,因此结婚时并未打算要孩子。但当孩子降临时,她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心中不禁想:“我的天,她何时才能长**?”然而,女儿似乎明白母亲的心思,每天都在变化,尤其是在程英出差期间,女儿的每一次进步都让她感到惊喜。
程英的前夫是一个出色的男人,也是一个脚踏实地的男人。他们曾经相爱,但由于程英的职业需要经常外出演出和学习,她不得不将刚满一岁的女儿留给婆婆和丈夫照顾。
这也让婆婆对这位儿媳妇一直心存不满。
实际上,不满的种子,早在婆婆得知程英是高干子女时就已经埋下,她认为这样的儿媳难以伺候,两家的门不当户不对,担心儿子将来会受委屈。
后来,得知程英是演员时,更是坚决反对。或许正是因为婆婆的强烈反对,程英才更加坚定了结婚的决心。
婚后的争吵往往是因为婆婆,而程英从未直接与婆婆争吵。
起初,她总是哭着跑回娘家寻求庇护,但母亲对她说:“我希望你在处理家务事上能像事业上一样出色,不要指望我在你的家务事上发表意见,清官难断家务事。”
经过几次之后,程英感到疲惫,她不想再这样下去。
正巧团里要派她去东方歌舞团学习半年,她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这么**的事,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呢?**还这么小。”丈夫第一次对她发火。
“这是个好机会,对我的事业有帮助。”她依然坚决。
她还是去了北京,在为期半年的学习中,她意外地与初恋情人江雨安重逢了。
不知这是命运的安排还是纯属偶然,这次相遇让程英的人生发生了巨**的变化。
江雨安,一位专注于美声的艺术家,曾是省艺校苗苗班的一名学员,比程英**三岁。在艺校那些日子里,程英的父亲还未得到平反,她常常成为别人欺凌的对象,而每次都是江雨安站出来为她打抱不平。在程英即将毕业之际,他们坠入了爱河。毕业后,程英被分配到了省歌舞团,而江雨安则进入了石油歌舞团。
然而,那时的他们尚未真正理解爱情的深意,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的故事也逐渐画上了句号。
十年来,他们未曾有过任何联系。
后来,程英的父亲回到了省委工作,而她自己也忙于排练、演出、参加比赛,甚至前往老山前线,经历了恋爱、结婚和生子。
在这十年间,江雨安的生活轨迹与程英惊人地相似,唯一的区别在于他始终未能成名,仅仅是一名普通的男高音歌唱演员。而程英在舞蹈界已经声名鹊起,连续好几年的东南八省春节联欢晚会的舞蹈版块都是程英做编导。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昨晚的一场**雨彻底洗净了**地,那些夜以继日施工的建筑物,在今日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安宁,刺耳的噪音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程英穿行在人群中,今天,她的女儿即将到来。
平日里并不漫长的机场之路,今日却显得格外遥远。她不时地抬起手腕查看时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那是属于一个母亲的骄傲。
距离飞机抵达还有一小时,程英就已经抵达了机场。
她的五岁女儿将独自乘坐飞机来看她,她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了。
为了让女儿来到海南,程英私下与前夫进行了多次沟通,为此她写下了数十封信件。
在海南度过的这两年,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仅是一位母亲,还有一个正在成长的女儿。这或许是因为身边没有至亲的缘故。
一年前,她曾要求法院重新审理女儿的抚养权,但最终败诉。
原本,程英也打算为母亲购买机票,让她带着女儿一起来,但经过一番计划,她只能购买一张机票——她需要为女儿的回程以及她在海南期间的所有开销做好预算。
机场的广播中不停地播放着女儿所乘坐的航班即将到达的通知。
程英扶着栏杆,心中思绪万千,想象着女儿**如今的身高。
她清晰地记得**那自然卷曲的头发,黑色弯曲的眉毛,以及又**又圆的眼睛,这些特征都遗传自她。然而,**的面部轮廓却像极了她的父亲,脸庞圆润,而非程英那尖尖的下巴。
飞机终于着陆,乘客们陆续走下舷梯。
一个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小女孩,由一位空姐引领着走出机舱。她背着一个硕**的双肩包,身穿一条无领无袖的红色连身裙,脚踩一双白色凉鞋。她脖子上挂着一个显眼的牌子,上面写着:“我叫**,是程英的女儿。”
**在舷梯上停下脚步,抬头仰望蓝天白云,又用小手在额头上搭起凉棚,环顾四周。
她侧过头,询问身边的空姐:“阿姨,那些就是椰子树吗?我在妈妈寄给我的照片上见过,我认识它们。”她的声音稚嫩而纯真。
空姐轻轻拍了拍**的头部,微笑着说:“**真聪明,我们快走吧,妈妈一定等急了。”
“阿姨,你知道吗,我妈妈长得很漂亮。**家都这么说。不过,我想不起妈妈的模样了。”**天真地说道。
“**真乖,妈妈一定会认出你的。”空姐始终保持着温暖的微笑。
**踏入**厅的那一刻,程英挥舞着手臂,**声呼唤:“**,妈妈在这里!”
**听到妈妈的呼唤,迫不及待地挣脱空姐的手臂,奔向早已张开双臂等待的妈妈。
程英紧紧地、紧紧将女儿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