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珠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愣了几秒。
我不再看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本来是没想说得这么刺耳的,只是既然舞到我面前,我没道理一直忍着。
“程小姐,你说话未免太难听了些!”她的声音高了起来,刚好可以让所有人听见。“我们好声好气地请求你,你若是不愿意,大可以拒绝,何必还要人身攻击!你好歹也是高门大户出身,这点素质都没有吗?”
周围投来的目光更多了,只是没有一个人出声。
我看着她,不由得嗤笑一声。真是天真,难不成她还以为,这些人会像她的粉丝一样,只听她的一面之词就吗一呼百应?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我堂堂程家大小姐,程氏唯一继承人,她不过一个娱乐圈女明星,该怎么选想都不用想。
“程澄!”
见时珠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顾远洲一把将她拉到身后,语气里少见地裹上了怒气:“你别这么跋扈!阿珠又没做错什么!”
“你们请回吧。”我脸色霎时间冷了下来,“拍卖讲究一个价高者得,顾少要是实在想博美人一笑,大可以使劲儿地砸钱。”
“更何况,现在一心要买的人可不是我。”我抬头瞥了一眼始终作壁上观的那人。
顾迟大我们八岁,我跟他见面的次数很少,只有小时候偶尔会在顾家老宅见到他。后来再见,就是他站在顾家一众亲戚里,看我和顾远洲在长辈面前确定关系的时候。
台上主持人已经高声报价:“一千二百万一次,一千二百万两次!一千……”
“一千三百万!”我抿了抿唇再次举牌。
主持人喜出望外:“一千三百万!程大小姐报出了一千三百万!还有哪位愿意尝试!”
“一千五百万。”顾迟淡淡开口。“之后无论谁的报价,我都高二百万。”
“啧啧,真是……”徐玥表示叹为观止:“不愧是顾氏高层的主心骨,说话就是有底气。澄澄,你还要加吗?”
“算了,不想加了。”我摇摇头有些无奈,今天还真是倒霉,被人莫名其妙找晦气,想花钱还不顺心。
最终顾迟以一千五百万的价格拍下了这条项链。我起身离开座位,看着主持人殷勤地引着他去取东西,那人长身玉立,在衣香鬓影的人群中都显得相当扎眼。
我不免有些好奇,据我所知,顾迟身边至今别说女友,连花边新闻都找不出一个,他买首饰做什么?
拍卖之后还有酒会,大厅里人来人往,我拿着酒杯和人侃侃而谈,时珠突然走了过来。
“程小姐,”她身边没再挽着顾远洲,“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她眼神相当坚决,似乎一定要和我谈出个所以然来。我郑重思考了几秒,然后迎着她的目光轻快地眨了眨眼:“抱歉,我不想谈。”
“为什么?”她咬了咬下唇,顿时露出委屈的神情。“我只是想——”
“行了,顾远洲不在,不用在我面前这副样子。”我实在没什么耐心,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表演,“我跟插足别人婚姻的小三没什么好谈的。”
“你!”时珠顿时像是踩到了钉子,脸色青白交错,“你们不过是商业联姻!远洲他根本不爱你!程小姐,你再怎么样都没有用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小三。”
我望着她,厌蠢症在此刻达到了巅峰:“我和顾远洲认识二十年,我和他的订婚有顾家所有亲族长辈的见证,订婚公告还挂在顾氏的官网。”
“时小姐倒是,一回国就和别人的未婚夫纠缠不清,我记得国外的风气也没有开放到这个程度吧?”
说完我就抬脚想走,跟这种人多说一句我都嫌脏嘴。
“那又怎样?”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下巴仰得很高,一脸倨傲:“我已经蝉联了三届影后,月收入六位数,才华样貌哪样不比你强?你不过运气好投胎到程家,怎么配得上远洲?”
“噗嗤——”我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突然想到先前听到过的一句话——当你足够弱小时,连愤怒都显得可爱。
“嗯嗯,是很不错。”我甩开她的手挑了挑眉,眼底却再无笑意。“只是时小姐,不知道你明不明白一件事。”
“有的人,拼了命地装饰自己,让自己变得可口诱人,好吸引更多的关注。但最后充其量,也只是一道被摆在桌上的漂亮菜肴。”
“至于我,这张桌子就是为我而设。”
我满意地看着她脸色逐渐变白:“你爱不爱、配不配得上顾远洲,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东西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我和你真正的区别就在于,我出现在这,是理所应当。而你,如果没有顾远洲,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走到哪都众星拱月的女明星脸色惨白,眼圈通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一向不爱说这么直白伤人的话,但顾远洲放任他的情人到我面前耀武扬威打我的脸,我绝对不会忍。
真是可笑,既想站着谈生意,又不想跪着谈爱情。哪有这么好的事。
“啊,还有一件事。”反正话已经说了,我不介意把她可怜的自尊踩得更碎些,“你回国的那架专属航班,也是隶属于程氏旗下的航空公司的。”
她的粉丝大肆宣扬,上京的顶级贵公子清空机场专机接送,只为迎接她盛大回国,两人的爱情故事传遍了大街小巷。
所有人都在猜,顾远洲会为了她做到什么地步,甚至是会抛弃家族。
怎么可能?
我太了解顾远洲了。他这个人自私,贪婪,且没本事。他还没在顾氏彻底站稳脚跟,不会就这样轻易放手。
所以我对他那些见不得人的男女关系视而不见。没曾想他自己犯蠢,把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我从容转身,从侍者的盘中拿起高脚杯,指了指不远处:“现在,走吧,时小姐。和顾远洲一起,最好别在出现在我面前。”
“程澄!”她咬着两颊瞪红了眼,一把抓起旁边的杯子向我泼来:“你凭什么这么趾高气昂!”
虽说这种非公众活动不会有记者,但我也属实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真的会做出这种掉价的事。一时间我始料不及,只能在心里暗骂一句疯子。
只是没等她得手,突然有人握住我的手腕,将我一把揽过。
殷红的酒液泼在白色的大理石瓷砖上,时珠没想到我竟然躲开了,下意识手里一松,杯子落地摔碎,顿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我措手不及被拉进一个人怀里,抬头一看,是顾迟。
“谢谢。还有抱歉,”我稳住身形,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低声向他道歉,“我的酒洒在你身上了。”
“没事。”他也点到为止没再靠近,退开一步站在我身后半米。
“怎么回事?”顾远洲匆匆赶来,一把拉过时珠,一副十分要紧的样子:“怎么了阿珠?”
“我…我不是故意的……”
明明先动手的人此时立马换上了副我见犹怜的表情,时珠像受惊的兔子直往顾远洲怀里钻:“程小姐她…说了些对你很不好的话,我只是太生气了……对不起远洲,真的对不起,呜……”
无语。我把酒杯放在一边双手抱臂看着她演:“时小姐,你是在和谁说对不起?”
“差点被泼的是我,你跟他道歉算怎么回事?”
她转过身,眼角还挂着点眼泪,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对不起,程小姐……”
“太小声了,我听不到。”
“程澄。”顾远洲的脸色黑了下来。“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我看着他,突然有点想笑。
我和顾远洲认识这么多年,以为没有爱情,也至少会有那么点青梅竹马的友情还在。没想到他为了天降白月光,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警告”我。
我扯着嘴角笑笑:“如果我不呢?”
他把时珠护在身后,看向我的眼神相当尖锐:“程澄,别怪我……”
“道歉。”
站在我身后的男人突然冷冷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和他目光相接又错开。
“小叔,”顾远洲咬了咬牙,“这事和你没关系。”
“要么你,要么你的小情人,向程澄道歉。”顾迟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他。“顾家可没从来没有这样不知礼数的家教。”
现在顾氏高层是顾迟领头,顾远洲前脚才吃了瘪,还没那个本事和他抗衡。
“程澄……澄澄!”他又转向我,语气有些急切:“上个月的那个项目我已经让步了……”
又是这样。我简直要被气笑了。怎么,顾迟不好说话,我看起来就很好说话?
还是好脸色给太多了。
“我说,给我道歉。”我盯着两人,一字一句地说。
顾远洲眼神复杂,在我和顾迟之间转了几圈,轻轻拍了拍怀里的时珠:“阿珠。”
时珠委屈地望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开口:“对不起,程小姐。”
“没关系。”我笑眯眯地回答,“还好没泼到我身上。不然时小姐从这个月到过年的全部月薪,可就都要泡汤了。”
时珠脸色涨红,还想说些什么,被顾远洲连哄带骗地带走了,走时还不忘抛给我一个不甘的眼神。
“抱歉,顾叔…顾先生。”我转过头郑重地向顾迟道歉,“衣服我会赔给你的。”
他深深望了我一眼,半晌才开口:“你和顾远洲,确定要退婚?”
这人长的还真是好看,明明长我七八岁,看着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
“是。”我点点头,顿了顿又说:“您不用劝我。刚刚您也看到了,我和顾远洲之间再无可能,这一点顾爷爷也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眯了眯眼,眼神似乎别有深意。“顾氏和你们合作这么多年,其间的关节不是说断就断的。”
他什么意思?打算威胁我?
“这是自然。”我脸色冷了下来。“但我们两家之间的合作,一直都是建立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的。大家都是生意人,顾远洲不尊重我,我也不会就这么轻飘飘揭过。”
酒会临近尾声。众人陆陆续续地退场,我没心情多留,放下高脚杯冲他点点头示意:“我就不奉陪了,告辞。”
“我没打算劝你。”
我没走几步,听见身后他突然开口。
我转过头,看见那张总冷淡着的脸上有很浅很浅的笑意,我几乎疑心自己看错。
“我没打算劝你。”他从我身边经过。“不如说,你这么做,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