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雨风寒，雷声阵阵。

雨水裹挟着泥泞，在山间四处汇聚成污浊的小溪。

不止如此，在暴雨的侵袭下，原本坚实的土地此时也放下了骄傲的姿态，变得软弱黏滑起来。

狂奔在大雨中的张百家一脚踩滑。

单薄的身躯瞬间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张百家迅速爬起来，顾不上甩掉身上的烂泥，而是第一时间去看怀里的雨伞。

还好，没坏。

他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至于同样护着的那本《史记》，仿佛已经不重要了。

有了刚刚的经历，再次出发的张百家变得更加小心起来。

只能冒着寒风，缩着脖子。

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

张百家是在柴堆中找到刘招娣的。

柴堆是村里烧火用的，摞得老高。

刘招娣蜷缩着身子，窝在柴堆的缝隙里。

她就这么在大雨中睡着了。

睡梦中，刘招娣哭着，喊着，打着冷战。

砰！

张百家轻轻撑开雨伞，把那些雨水给挡在外面。

不止如此，他甚至还换了个身位，连冷风也一起挡了。

握伞的大手因为被门夹过，早已变得红肿，哆哆嗦嗦。

望着呼吸逐渐平稳的刘招娣，张百家终于心安。

赶路的摔伤，让他的表情看起来痛苦又疲惫。

“招娣。”

他冻得不轻，声音哽咽。

“你一定要记住今晚，记住这场大雨，记住他们对你的那份狠心。”

......

法庭上，全场鸦雀无声。

张百家的举动再次震惊众人。

尤其是他撑伞的，红肿的手，更是让不少人悄悄抹泪。

“唉，那时候的张百家真是个好老师啊。”

“是啊，就为了让孩子看清这个世界，竟然愿意陪着一起吃苦......不，是比孩子吃更多的苦！”

“想想看，比起现在很多那种只知道让学生自己拼命死学，却不愿意跟学生一起感同身受的老师，他真的强太多了。”

“所以，他真的是个恶魔？”

不少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在刘招娣的身上，似乎是在询问她是不是搞错了。

果然，此时的刘招娣也是有些沉默，然后才缓缓说道：

“看来这件事情是我误会了，我道歉。”

然后，她的神色又逐渐激动起来。

“但就因为这件事情，我本来快好的感冒也更加严重了！”

“而张百家，这个恶魔，这个混蛋，不仅不给我找医生，竟然还拿针管子扎我！”

“后来好不容易有医生过来，却还被他赶走了！”

“要不是我自己苦熬过来，恐怕现在都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控诉他的恶行！”

“嘶......”

这话一出，再次轰动全场。

如果说当下发生的事情还能用“感同身受的教育”理念来解释。

那刘招娣说的张百家用针管扎她一事，就是彻彻底底的虐待行为了。

而且几乎没得洗！

“这个王八蛋！”

“依我看，张百家的这一出很有可能是在演戏！要是刘院士在他撑伞的时候醒过来，那就会以此为由来念叨他的好。要是刘院士一直没醒，等下可能就直接走了！”

“那就等着看吧，反正现在的科技这么先进，张百家的丑陋行为迟早会被暴露出来！”

场里场外骂声一片，不过接下来的画面却让他们再次失望。

风雨中，张百家一直没走，甚至没有挪动分毫。

哪怕他又冷又累，哪怕他哈欠连天。

他都始终默默地坚守在那，生怕一个闪失就让睡梦中的刘招娣被惊醒过来。

直到大雨停歇，天色微明，他才轻轻离开。

到了老伯家，张百家见人家大门紧闭，刚刚举起的手便又放了下去。

只是认认真真地整理了雨伞，小心放好。

随后就回到学校去了。

张百家走后没多久，柴堆中的刘招娣就已经醒了过来。

空旷的四周没有半分人影，熟悉的小屋木门紧锁。

刘招娣眼眶通红，满脸悲伤。

她强忍着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向着学校慢慢走去。

而另一边，张百家已经早早地回到学校，刷牙洗漱，生火煮粥。

在随便地扒拉两口之后，张百家便靠在教室里，满脸疲惫地等着。

很快，外边有动静传来，张百家瞬间惊醒，又恢复成昨日的样子。

“张老师，我来了。”

“好。”

门外，刘招娣没有进来，而是看着张百家，弱弱地说道：

“张老师，你昨天答应过的。只要我乖乖回家，今天就可以过来上学......”

“对，你进来吧。”

张百家转过身子，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招娣。

“接下来是我要教你的第一节课，认字！”

“招娣，你知道‘招娣’是什么意思吗？”

刘招娣缓缓摇头。

张百家放下粉笔，认真说道：“招娣的意思，就是招来弟弟。”

“你爸妈给你取这个名字，是为了给你生个弟弟，而非妹妹！”

“因为在他们看来，你也好，妹妹也好，都不如弟弟好！”

“只因，弟弟是个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