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小丫头会得理不饶人,却见她拿起帕子,极为熟练的为她擦着额上的冷汗。
“姑娘可是梦魇了?”
张清筠抬眼,迩语担心的样子结结实实的落入眼中。
心中的苦涩无法言说,竟比幼时外祖母哄骗着喝的药还要苦。
下意识的寻着果脯,却摸了个空。
张清筠的下颚微点,起身半坐,靠在枕上。半晌,才呢喃着,“若真是一场梦便好了。”
可她切切实实的走了一遭,委实是惧了、厌了。
比起对萧景和张云筠的恨意不甘,更多的是对父亲母亲的悔意,以及对兄长的愧意。
迩语半扶着张清筠移步至梳妆台,硕大的铜镜清楚的印着二人的神色。
张清筠眉眼有着忧色,冲淡了自身的明媚,多了几分西子模样。
迩语手上利落着梳着发髻,一边宽慰着。
“姑娘别怕,梦都是相反的。”
“说明今日有喜事上门。”
张清筠眉眼一跳,“什么喜事?”
“姑娘忘了吗?今日是萧家二郎提亲的日子。”
迩语的话音刚落,张清筠便随手拿了个外衣套了上去,直往那明镜堂里跑去。
老天爷,你有好生之德,让信女有幸再活一次,总不能又要跳进那火坑吧。
她自幼体虚,被外祖母带去江南将养,一去便是十年。
看惯了江南的柳烟画桥,听腻了秦淮河的桨声灯影。
幼时记忆中的白墙黛瓦仿佛还带着糕点的甜腻味儿,仿佛要把人从里到外都要变的齁甜才行。
自幼在糖罐子里长大的女娃养的矜贵,自然也是有着些许娇气的。
父亲母亲更是心疼这个好不容易求得的女娃,每每见了,不是有求必应,便是有求必应。
更不用提常常被自家父母日日耳提面命的两个哥哥,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待这个亲妹子。
毕竟没有人会拒绝一个糖罐子,如果有,那便是这里面的糖还不够多。
张清筠曾经最大的烦恼是自己的糖罐子太小了,放不下左亲右邻送她的糕点,塞不进邻家哥哥多余的一包龙须糖。
甚至京都那边传话过来,自家父母领养了个孤女的时候,自己还在厨房门口,和迩语排排坐着,等着新鲜出炉的麦芽糖。
张清筠的糖罐子满了又空了,空了又满了。
原本孱弱的女娃被养的生龙活虎,外祖父看着自家厨房三大翁的棉糖,只觉得后槽牙隐隐发疼,大手一挥,让她回家。
张清筠一回京都,一封宴请便摆在了她的床头。
如约而至,而她的糖罐子当天便碎的彻底,各式的糖果散落一地,引得一旁的宾客哄堂大笑。
糖果散落一地,女郎被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明白了此举不妥,一时之间,低下了头。
满头珠花微微抖动,袖中的手跃跃欲试,张三娘到底还是觉得那些糖果可惜,想要将其拾起。
却在众人如针在芒的目光中,僵住了身体。
一股子难堪涌上心头,眼前却多了一双骨骼分明的大手,手心里捧着满满的糖。
就这样,萧家二郎进了她的眼。
她自小便有最好的糖果,最甜的瓜。
不用她说,便有人送到她面前。
看着眼前的翩翩公子,她第一次有了想要自己‘摘瓜’的冲动。
她想,最甜的瓜她找到了。
人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
可她不信,偏偏要扭下来试上一试。
没有想象中的香甜,只有无尽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