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行车，四周树影飞速闪过。
傅家的老宅子在城南边上的富人区，独栋别墅，属于上世纪遗留下来的洋货，现如今就是有钱都难买。
这里也是谭宁从小长大的地方。
不过距离上次回来，已经过去三年了。
谭宁和傅湛，曾当过十几年的“继兄妹”。
两人童年生活过的极其精彩。
谭宁去洗个手，回来茶杯上就能浮一层白粉末；傅湛出去上个课，回来一撩开被子，床上就横插着几把开了刃的刀。
因为互相都想弄死对方，还都下死手，导致别墅外的草地早早全都黑死了，又或是后花园河里的鱼突然全翻了白肚，总之没一天消停日子。
时间一长，竟是打出了感情。
知道既然怎么也不打死对方，就统一了战线，一起去教训隔壁家那个爱哭的小孩。
只不过后来，谭宁母亲背叛了傅建国，偷携巨款逃跑，多年不见踪迹，自此谭宁便彻底搬离了这从小生活的地方。
现如今再次看到熟悉的大门，谭宁坐在车里，沉默了一会儿。
“能不能不进去。”
“不能。”
谭宁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就被傅湛再次跟捞小狗一样，单手拦腰架起，将她抱了出去。
实力悬殊过大，任凭谭宁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你违背妇女意愿，你不是东西！”
傅湛将外套罩在她身上，“嗯，我不是东西。”
谭宁接着骂：“你就是个王八蛋！”
“嗯，我王八——”边说，傅湛又把她脑袋往怀里摁了摁，以防淋到雨，才接着补了一个字，“蛋。”
“……”
他总是这样。
一边手上欺负着人，一边嘴里还哄着，跟个神经病一样。
“阿湛？”
倏地，后方传来不大确定的女人声音。
女人从别墅大门内露出半张脸，似乎是听到动静推开门出来看的，眼神有些疑惑。
谭宁透过西装领口看清她的脸。
竟然是俞妍。
她的准嫂嫂。
只是这深更半夜，她一个未过门的准媳妇儿来只有傅建国一个人生活的老宅做什么？
谭宁视线向右侧一撇，见一道黑影迅速闪过。
……？
这就有意思了。
“我来给伯父送八骏马图，但伯父不在，听到动静还以为是伯父回来了呢，没想到是阿湛你。”俞妍将目光移到他怀中被西装裹得严实的女人，轻眯了下眼，“……这位是？”
傅湛敲了下怀里人的脑袋。
“叫人。”
谭宁一听到傅建国不在，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撩开挡在脑袋上的西装外套，漂亮如杏的双眼微弯，清脆叫了声，“嫂嫂。”
听到这个称呼，傅湛眉头轻微一皱。
俞妍神情惊诧，看清谭宁的脸后转瞬笑了。
“原来是小宁。”
——
再次回到傅宅，这里装潢已经大变样，让谭宁险些没找着客厅。
而相比于她，俞妍则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傅湛去阳台接了个电话，俞妍便主动牵着谭宁的手进了客厅，带她找地方坐。
“小宁，快坐下，我给你倒杯茶暖暖手。”俞妍拿出个干净茶杯来替她斟茶，问：“怎么这个时间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谭宁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我哥说我谈男朋友了，要拉我带男朋友回来见傅叔。”
俞妍轻轻一笑。
“原来如此。”
她语气温和，替傅湛说话，“谈恋爱是好事，但你年纪还小，性子单纯，长得又这么漂亮，你哥哥肯定也是怕你会被人骗，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句话谭宁很赞同。
傅湛当初就是因为太没有防人之心，才被她给睡了。
还被睡得一干二净。
依稀记得，那晚上傅湛衣服都被她扒没了，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怔然错愕，冷着脸要她滚下去。
谭宁不仅没滚下去，还坐了上去。
看他那时候又气、还压抑着喘的模样，别提有多惹人怜爱了。
……
“对了。”俞妍往后看了一眼，又问，“你男朋友呢？怎么没来。”
“来不了，他进局子了。”
俞妍斟茶的手一顿，“为什么？”
谭宁将长发掖到耳后，淡定简述，“别人要打我，他帮我挨了一脚，我说让他讹那人十万再出来。”
“……”
俞妍脑海中瞬间描绘出一个骑摩托的黄毛小混混形象，迟钝两秒才答，“这次，我算是知道你哥哥刚才的脸为什么那么黑了。”
黄毛配乖乖女，难怪傅湛那种脾气都能臭脸。
只可惜，她猜错了。
谭宁可不是什么乖乖女。
正聊着，谭宁睫毛轻颤了下，不经意问，“家里刚才有来过别人吗？”
俞妍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喏。”
谭宁抬了抬眼，手指着桌面底下两只用过的杯子，其中一只上面还晕着淡淡的口红渍，“嫂子的东西，好像忘了藏。”
俞妍笑意微停。
凝固两秒，方才坐正。
“不是我用过的，兴许是家政下班前忘了收，我来之后，这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是吗？”
谭宁坐在沙发上，歪着脑袋看她，眼中虽是平静，却莫名瞧出两三分洞察人心的掌控之感。
俞妍缓缓回，“是。”
谭宁点点头，语气模棱两可，弯唇道：“嫂子说是就是，谁让我喜欢嫂子。”
她生得一副清纯模样，一笑起来总是很有感染力，让人觉得她无论说什么都显得那样认真。
俞妍牵着唇也僵硬回笑了下，佯装着平静站起来，将那两个杯子收起，抛下句“我去去就回”便转身走人。
谭宁将笑意收回，平静看着她上楼的背影。
走到二楼的厨房，确认没人跟上来后，俞妍反锁门，拧开水龙头。
水流声哗啦啦响。
她靠在门上，手心里已经藏了不少汗。
千防万防，居然让谭宁看见了？
……那小丫头到底看到了多少？
俞妍来不及多想，拿出手机，熟稔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半分钟后对面接通。
俞妍放轻了声音，道：“谭宁这个人你还记得吗，傅湛那个没血缘的继妹，她和傅湛一起来的，刚才……好像发现你了。”
对方安静几秒，不知说了什么，俞妍好看的眉头皱起。
“虽然只是看见了你和我用过的杯子，没有直接发现，但她也绝对有所怀疑了，这样只会对我们不利，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实力，除掉一个小女孩，应该再简单不过吧？”
对面沉默不语，始终无回应。
俞妍心急如焚，“为什么不说话？你筹备了这么久的事，难道就不怕因为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而……”
“她不一样。”那头的人淡道，“她不会说出去的。”
“什么意思？”俞妍问完似乎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动了动唇，不可置信，“什么叫她不一样？你怎么会这么了解她……”
话音未落。
她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因为眼前的厨房反光镜玻璃，恰好勾勒出了外面那道姣好身姿，玲珑有度，很难不让人辨认出是谁。
一秒。
两秒。
俞妍眼神骤冷，挂断电话，缓缓推开门。
门外的谭宁也轻抬脚尖，迈半步回身，慢悠悠转头看向她。
两人同时，双双开口——
“你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偷听到了多少？”
“枉费我这么喜欢嫂嫂，嫂嫂却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