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渡边雅美很平静,看来完全接受了自己跑到妓院**且大言不惭这个事实。
眼见吃瘪了,不满道:“怎么不问我问题了?”
她看着她,她看着她,沉默一阵子,哑然失笑。
伴随着这笑,还有一声不小的动静。
这动静便显得格外突兀。
接连,客房内的活动声隐隐约约,犹如鬼祟鼠跳,冲击人的耳膜。
两人登时大眼瞪小眼,屏住了呼吸。同时望向声音来源,那扇隔门。
渡边雅美突然想起,隔门后面是睡房,可以容人睡觉。而她们在外面的小茶厅。因为进来时房间没开灯,她们下意识觉得没人来过。
就是说——
有人在?
动静又渐渐消失。
渡边雅美胆小,况且千西方才一直语出惊人。一想到她们所有对话有被偷听了去,登时脸颊爆红,随即又面无血色。
千西胆子大,干干脆脆地起身:“我去看看。”三两步走到门前,敲了敲试探道:“有人吗?”
“……是。”
回应到来时,连千西难免也吓了一跳,有点彷徨和迷茫。
真有人?!
几声脚步,隔门从里被人推开。
她离门太近,也没想到他能如此快捷利索,以至于近在咫尺,她措手不及,往后倒了一步才稳住步伐。
还没看清呢,渡边雅美已经起身弯腰道歉了。
“十分抱歉!您是藤原少佐吧?真是羞愧,打扰到您休息。”
他穿着一身军装,千西不认识他。
“是。”
他礼貌鞠了个躬。
千西也赶紧礼貌鞠了躬,然后看见渡边雅美回礼再鞠了一躬。
礼节是魔法,一通繁文缛节结束,足够让任何人从暴跳如雷到心如止水。
可接下来,谁先说话?
还是男人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愤。
他站得笔直:“我想我得向两位女士解释,今晚喝了酒,加上我有些劳累,就问过渡边太太,在客房小憩了。”
他笑着低头提了提自己的佩刀,歉意的目光先后扫过两位姑娘:“刀摔在地上我才醒来,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若吓到二位,是我的不是,还请二位不要介怀。”
因为千西离他很近,也是她来敲的门,他言到此处脸便朝向她,表示和她解释。
和他视线接触后,千西立马赞同般地点点头,表示她已经听进去了,又看见他耳根发红,估计喝了不少。
渡边雅美心里万幸。
“不,是我们先打扰到你休息,也请你原谅我和朋友的莽撞。”
千西见状也赶紧附和道:“是啊,对不起。”
他是客人,她们是两个单身姑娘,异性间又彼此不熟,误会解开后也没什么要攀谈的。
千西猜他就要走。
果然他毫不拖泥带水,弯了弯腰,“感谢招待。”便重新迈步了。
渡边雅美没有异议,似乎特别信任此人。
可千西想了想,还是在他要出门之前先行一步,身体挡在门前。
他面露疑惑,只是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男人个子很高,阴影覆盖在周边。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是种淡淡烟草混合着白葡萄酒的气味。
渡边雅美也走到她身边,“西西?”
她执意道:“我们说话如此吵闹,开灯、锁门,您一直都没醒吗?”
她个头有限,和他说话需要抬头。
许是发觉,两人这个姿势离得太近,他扭头礼貌地错开视线,低低地说了句:“没有。”
渡边雅美拉拉她的袖子,小声提醒她不要胡闹。眼神告诫,你怎么又犯老毛病?又开始刨根问底?
他扬起一抹无奈地笑:“放我走吧。”看她这么较真,补充一句:“我确实刚醒,什么也没听见。”
再转向好友,对方一个劲使眼色:快、快,放他走。
空气中弥漫着一室尴尬,皆由她而起。
千西脸红心虚地为他打开了门,讪笑:“您请,您请。”
男人被渡边夫妇亲自送出了门。看来是贵客?
她挠挠脸蛋,莫名有些懊恼。抬脚也要走,渡边雅美把沙发上的公文包拿来,她如梦初醒,“瞧我这记性。”
好在她不经常丢三落四,还举一反三:“你记得照片,我给你的照片也要收好。”
两人还站在小客房门口。
有了刚才经验,声音压得很小,悄**的。
“以后不要讲……你那个小说了。”雅美西峰浴室,“差点被人听去墙角。”
当事人直呼冤枉!
“小说是文学?那种小说也是文学的流派之一,这属于我专业内,非常合理的研究范围了。我的导师都点头首肯,你竟然看扁它?”她总有一堆歪理,偏还诡辩得头头是道。
“……我说不过你。”
这时的小舞会已经结束,牌桌边男人的大笑声阵阵传来,女佣已经在打扫客厅和餐厅,客人陆续被车接走,时间不早了。
两人只能长话短说。
“你又为何要质问那先生?”
“怕他乱讲话。”
“藤原少佐不会做这种事。”
“为什么呀?”
“少佐是正人君子。”
千西歪着脑袋,想了想,“那人长得,倒是挺面善的。”
女佣端着水盆子来客房擦地板,渡边雅美还在煞有介事地提醒她,不要唐突。
看她动了动嘴角,明明想问什么又噤了声,冲自己眨眨眼:“尽快啊,我可等着你的好消息!”
不过一周后,渡边雅美便约她见面。彼时她正在报社内忙碌。
接起桌上电话时,渡边雅美难得孩子气地埋怨道:“我换了两处地方打电话,你不在家、也不在学校,可真不好找。”
她问千西,“晚饭一块吗?我请客。”
听她语气愉快,千西也勾起嘴角,“看来进展不错呀?我在帮主编跑腿,完了还要回学校听选修。”哀叹一声,看了眼手上那沓厚厚的稿纸,“可是我也很想见你”。
她嘴巴这么甜,渡边雅美心里也软软的,再提议道:“可以晚点见面?我们去喝鸡尾酒。”
那头便乐滋滋地应下。
她俩要喝着酒聊些私事时,爱往一家叫‘红公爵酒吧’的小酒馆跑。
小小的门铺很不起眼,开在一间塔头寺和相生社附近,白天卖些咖啡茶点,晚上酒吧老板会自己来调酒。
到了夜晚,红黄灯光暖亮。
这里偏僻,一首俄国风情的大提琴正在唱片机播放着,渡边雅美已经在那里等她。
她把车钥匙和小费交给酒吧老板,等酒上来的间隙,低声把这周的大起大落解释清楚。
等她说完,千西喜上眉梢地和她碰杯,雀跃地笑起来:“那你的婚约,算是黄了?”
“化险为夷!……我该怎么感谢你?”
她娇美的面庞眼同样明亮,眼前大石落地,格外畅舒,提起淡绿色的液体抿了一口,心情极佳:“终于可以专心准备毕业演奏会的事了。”
千西手肘撑着桌,一股脑往嘴里丢了几块葡萄味儿的方糖。摆在她桌前的酒叫百樱宴,是亮粉色的,用的五彩琉璃杯。
“你要是想感谢我,以后朋友亲戚来家投奔做客的,都让他们往三和酒店住宿呗。不过你家别墅如今忒大,安置几十来个人也不是问题,恐怕用不上我。”
提起房子,忽然想起上次在她家客房说话,冒出个大男人的乌龙。
“我本来还想问的,宿在你家睡大觉,好像叫藤原的……那军官是谁?我之前没见过。”
想起这事,渡边雅美也是又哭又笑,“还说呢,上次吓死我了。”毕竟又是背后议论人,谨慎地瞧了瞧四周。
看客人稀稀拉拉且都在远处,才答千西的话头:“你不认识也正常。他毕竟刚回国,听说‘不祥事件’之后,就去了德国军校进修,藤原教智子爵的儿子。”
“藤原教智,陆军省里出了名的老顽固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