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洋场烟花地。
北城最大的歌舞厅此刻灯火通明、纸醉金迷。
云疏月一身艳丽的歌女裙,站在台上唱着歌,只往台下轻轻一瞥,就在一众宾客里看见身着黑色风衣的萧长墨。
每到她登台,萧长墨就会过来,五年如一。
她嘴角微扬,眉眼间都是欢喜笑意。
一曲唱罢,云疏月下台,满心欢喜地去后台见他。
然而刚走出后台的帷幕,她就看见萧长墨挽着一个陌生女人的肩向老板秦九爷介绍。
“她是我未婚妻莫柔。”
男人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震的她心里发颤。
未婚妻?
云疏月怔在原地,手包“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三道视线同时落在云疏月身上。
萧长墨皱着眉看过来,眼里的嫌恶一览无遗。
云疏月对上他的目光,眸色不觉蒙了一层雾气。
这五年来,他说除了自己从未有过喜欢之人。
还说,以后一定会娶自己……
云疏月张了张唇,想问他为什么要骗自己,为什么要食言,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成了。
“沈先生,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她不想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揭穿他。
闻言,萧长墨拍了拍身侧人的手,温和道:“你先在这里等我,外面风大,别冻着。”
他眼里毫无保留的情意,刺得云疏月遍体生寒,那么一瞬,她很想逃。
僵着脚步,两人走到歌舞厅外。
夜色如水。
云疏月看着萧长墨英俊的侧脸良久,才开口:“你没什么和我说的吗?”
深秋的寒风吹在身上,她只觉冷到了心底。
萧长墨幽暗的眼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将自己的风衣披在她身上:“和你那些不过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
他的动作温柔,话语却如刀一般。
云疏月仰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萧长墨,碎裂的声音脱口而出:“所以,你一直都在骗我?”
话落,眼泪不自觉爬满了她的脸。
萧长墨见状,从西装口袋掏出一方手帕,“擦擦泪吧。”
云疏月看着面前绣着梅花的女人手帕,怎么也抬不起手。
萧长墨从来不带手帕,以往都是用自己的。
当初萧长墨第一次拿到她的手帕,异常珍重,还说,只要是她的东西,他都想要珍藏。
言犹在耳,可现在,他却随身带着别的女人的手帕……
那一刻,云疏月才知男人所说之话,不可全信。
“这……是她的吗?”云疏月忍不住问。
萧长墨沉声回:“柔儿很好,也很善良,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听到这话,云疏月愣了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萧长墨的意思。
他是在告诉她,即便他未婚妻知道他们的事,也不会找她麻烦,让她安心。
她只是想知道,让萧长墨改了习惯的那个人,是不是他要娶的人,仅此而已!
云疏月苦涩一笑,看着他,一字一句回。
“萧长墨,和你在一起,我从未怕过。”
第二章风月无情
萧长墨不再言语,沉默地看着云疏月,目光晦暗不明。
在这一刻,云疏月恍惚回到了从前,他温柔说爱自己的时候。
可下一秒,一个声音将云疏月拉回了现实。
“煦川。”
萧长墨扭头视线停顿在某处,然后眼神慢慢柔软。
云疏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见莫柔站在门口,噙着笑意温柔地望着他们。
萧长墨头也不回的向莫柔走去。
“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你身子骨不好还胡闹。”
他略带责怪的语气里满是关心。
云疏月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待旁人,眼眶不由自主再次湿润。
站在风中,凌乱的头丝遮挡住了云疏月的视线,可她还是清楚地瞧见萧长墨紧握着莫柔的手,
从自己面前离开。
望着两人登对的背影,她迎着冷风不知站了许久……
歌舞厅,声色犬马。
云疏月却浑噩地坐在角落,痴痴地望着窗外整整一日。
她记得萧长墨说过多次,让自己等他,他很快就会赎自己回家。
这一等,就是五年。
如今她方才明白,一个“等”字是人最大的谎言。
直到秦九爷叫云疏月说要登场了,她才回过神。
云疏月踏上舞台。
歌舞厅一如往常的人声鼎沸,灯火摇曳。
她的目光扫遍台下的人群,最后停在萧长墨之前一直坐的地方,却不见他人影。
云疏月眼底最后一丝希冀破灭了,只剩自嘲。
他都要结婚了,怎么还会来看自己。
想到这儿,她喉头一阵哽咽,破了音。
下场之后,云疏月被秦九爷拦下,“啪!”得一声,一道耳光猝不及防落在她的脸上。
云疏月耳朵顿时一阵轰鸣,看着秦九爷指着自己骂,却听不清他再说什么。
“对不起。”她第一次道歉。
秦九爷一时愣住,云疏月一直是歌舞厅的台柱子,众人眼中的高岭之花,以前就是自己骂她,她也会回怼。
何时变成了这般隐忍的性子?
阮秦望着停住话脚的秦九爷,紧盯着他的眼睛,哑着声音问:“他还会来吗?”
沉默萦绕着周围,云疏月的心也越来越苦涩。
她早就知道,萧长墨不会再来,只是她心里委屈压不下去。
秦九爷闻言,不屑回:“你们只是戏子,哪有人会对戏子动真情?”
他的话,如当头棒喝。
云疏月再说不出一句话,她想起还未做歌女前,教授她唱戏的师父也说过同样的话——“我们只是戏子,戏子是没有心的。”
云疏月眼尾发红,她一步步走回房。
她坐在梳妆镜前,手轻抚着萧长墨曾送自己的镶钻发夹,缓缓戴上,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中满是苦涩。
师父,戏子有心该如何?
……
一夜未眠。
翌日晚上。
云疏月正在梳妆准备上台,忽然就听**说萧长墨来了。
云疏月连衣服都顾不上换,立马跑了出去。
她穿过长廊,奔向前厅。
站在门口,就看到萧长墨和一群穿着西装的上流公子坐在一起,正在交谈着什么。
察觉到她的到来,他们止住了话头,朝着云疏月看来。
云疏月一身歌女装,站在此处,迎着他们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此刻不该出现在这儿。
可她的脚如同千斤重,怎么也移不开。
她怕现在一走,以后就见不到萧长墨了。
“我过去一下。”
萧长墨声音响起。
云疏月眼里瞬间有了一束光亮。
她任由着萧长墨拉着自己离开,一双眸子盯着男人宽厚的背,目光缱绻。
长廊角落处。
萧长墨松开云疏月后,眉间紧皱。
云疏月见状,慌张地道歉,伸出手拽住萧长墨的衣角:“对不起,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可下一秒,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衣角从自己指尖流窜出去,手中一片空落。
“早知你这么烦人,一开始我看不会点你。”
第三章善良
萧长墨冰凉的话,打的云疏月措手不及。
云疏月愕然地触及到他嫌恶的眼神,心头犹如刀割。
整个十里洋场无人不知她冷如冰霜,难以亲近,可现在,她竟然被他说烦!
萧长墨的话没有停,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叠钱砸向云疏月:“最后一次,别来烦我!”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云疏月看着四散的钱,刹那间,只觉它们如同滚烫得犹如火焰,似要烧到她的心里。
月色寒凉。
房间里,云疏月点着烟,看着雾气缓缓升腾起又在空中消散,枯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
云疏月看着窗外延绵的细雨,只觉得心中压抑。
屋内电话铃响起,她上前接起,听见里面传来陌生的女声。
“前天晚上我们见过,出来聊聊吧。”
……
云疏月应约前往莫柔所说的右禾公馆,刚到,远远就看见坐在雅间谈笑风生的萧长墨和莫柔。她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云疏月本以为莫柔找自己是警告自己不要再纠缠萧长墨。
然而现在,萧长墨也在!
“小姐,您是找人?”
侍应生的声音响起,云疏月回过神,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想离开。
可这时萧长墨和莫柔两人都看了过来。
目光相对,云疏月紧握着手包,强装镇定走进去。
“麻烦一杯香槟。”云疏月对侍应生说。
酒很快就端了上来,云疏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压下惴惴不安,开口道:“找我什么事?”
闻言,莫柔抬头看向云疏月,一字一句说:“阮小姐,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和煦川要结婚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纠缠他。不然,就别怪我将你赶出北城。”
云疏月早就料想到她会说什么,然而此刻听到,双手还是有些发颤。
月前,萧长墨身边的女人还是自己。
而现在……
云疏月苦涩的目光落在萧长墨身上:“这就是你和我说的她很善良,叫我不要担心?”
萧长墨幽深的眼眸看不出任何神色,“今天这番话,是我让她说的。”
云疏月嘴角慢慢僵硬。
然后听到萧长墨继续说,“也是我让她找你。”
那一刻,云疏月嘴角的笑再也装不下去了,她不敢置信的盯着萧长墨的脸,心如同被一根针刺了进去,疼得喘不上气。
她不想让两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找回笑容。
“放心,我裙下之臣无数,不差你这一个!”
说完,云疏月拿着包快速离去,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离开的有多狼狈。
转身,泪水砸了下来。
雨水淅沥,云疏月漫无目的地不知在路上走了多久,浑身被雨水浇得冰凉彻骨。
她站在长桥上,冰凉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看着奔涌的江流,云疏月眼前忽然一黑,随后整个人朝外栽去……
第四章多情总被无情伤
再次醒来,云疏月只觉得浑身滚烫,如火在烧。
她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知道这是歌舞厅自己的房间。
视线扫过站在床前一身挺拔西装的人,云疏月眸色一亮。
“……煦川。”云疏月喉咙一涩,望着他久久不敢相信。
萧长墨冷峻侧脸看不出什么神色,他没有说话。
云疏月强撑着起身,再忍不住伸手紧紧环住他哑声说:“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房内一片沉寂。
许久,萧长墨缓缓拉开了云疏月的手,声音透着无尽的凉意。
“我过来只是告诉你,三日后的婚礼现场,我不想看到你。”
手中一空,云疏月喉咙像是卡着一根刺一样,仰头,看着萧长墨的脸只觉从未有过的陌生。
她良久方问:“你不觉自己很过分吗?”
萧长墨看着她苍白的脸,冰冷的眸色看不清任何情绪。
“难道你真觉我会娶一个风尘女子?”
他没有回答,反问。
云疏月眼角的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看着萧长墨离去的背影,再忍不住大声说。
“谁愿做风尘女子,我出生时父母便抛下了我,是师父将我带大,我如何选择?”
她躺回床上,任由眼泪浸湿枕芯,脑海中都是萧长墨决然的话。
……
三天后,是萧长墨结婚的日子。
外面飘着细雨,寒冷的风肆意。
云疏月一身单薄的长裙站在阳台之上,一张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没多久,她就看到沈家的接亲车,鸣着笛从眼前开去。
眼中的泪,夺眶而出。
云疏月听人说,沈家这次要以新式婚礼娶妻。
她抱紧了自己,想起曾经自己对萧长墨开玩笑说:“我不要什么新式婚礼,我要八抬大轿……”
回想起这些,她自嘲:“哪有戏子配得上八抬大轿……”
直到婚车彻底消失在眼前,云疏月才回房间。
她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眼脑海中都是和萧长墨的曾经。
“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吗?”
云疏月自顾地问着,可回应她的只有漫长的寂静。
时间流逝,夜半欢歌。
晚上,十里洋场挤满了人。
音乐声缓缓响起,云疏月起身登上舞台。
台上。
她垂眸看着玻璃舞台映出的自己,一身素色旗袍,头上只带着一枚镶钻的发夹。
云疏月抬手抚上,这是萧长墨送自己的,他那时说,这个很衬她。
可现在,说话的人不见了,只剩下自己还停留在原地。
她看着台下的那个空了的位子,仿佛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
收回视线。
云疏月仰头看着绚烂的灯光,一滴泪顺着脸庞滑落。
她闭上眼,眼前是一片斑驳色彩。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一曲罢,云疏月缓缓睁开眼。
倏然,她目光一定,整个人犹如重生,牢牢地盯着某处熟悉的身影。
萧长墨!
第五章不似作假
云疏月下台,循着那抹身影追了出去。
可她追寻的人却像是从没有出现过,突然消失,任由她如何呼喊都没有再出现。
云疏月狼狈地站在原地,萧瑟的秋风吹得她清醒了些。
她自嘲一笑,是幻觉吧,萧长墨现在新婚燕尔,怎么可能会来!
这样想着,云疏月落寞转身,步入了黑夜。
十里洋场灯火摇曳。
房间内。
云疏月坐在梳妆桌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眼睛是遮盖不住的悲伤。
她抬手抚上发夹,眼眸闪过抹复杂,然后缓缓将它取下。
就在这时,门猛然被推开。
云疏月回头,就瞧见莫柔一袭婚纱冲了进来。
“说,是不是你把萧长墨带走藏起来了?!”莫柔眉眼全是喷涌的怒气。
说完,她不顾云疏月,在房间搜寻着,不消片刻房间已是一片狼藉。
云疏月不明就以:“你在说什么?!”
莫柔见找不到人,看向云疏月:“定是你将他藏起来,不让他参加婚礼。你今日若不说实话,我便将你这儿砸了!让你连这歌舞厅都待不下去!”
萧长墨不见了?
云疏月看着在房间里焦急寻找不似作假的莫柔,心中一片翻涌。
“他不在我这里,莫小姐还是去别处寻吧。”云疏月哑声开口。
莫柔看着云疏月,四目相对,云疏月看见莫柔眼里深切的怀疑。
“叮铃——!”
电话声骤然响起,云疏月看了眼似乎还没有离开意思的莫柔,走上前接起:“喂……”
而电话那头的话,却让她心头如坠冰窟,本就惨白的脸此刻像极了一张白纸!
“萧长墨中弹了,在医院,快来!”
医院。
云疏月透过病房外的玻璃窗,看着莫柔坐在萧长墨床边,小心照料着。
她看着萧长墨缓缓睁开眼,也看见了他眼睛里氤氲的情意。
云疏月攥紧的手骤然松开,只要他安康,那她也就放心了。
她轻吐出一口浊气,强压着眼睛的酸涩转身离开了医院。
一连多日,云疏月都没有再去看萧长墨。
只是听秦九爷说,他出院了,莫柔将他照顾的很好。
只是他们的婚礼,不知延期到了何时。
灯火摇曳。
云疏月下场后,站在歌舞厅门外吹着风,似乎只有寒冷,才能让自己短暂地忘了萧长墨。
虚渺的烟雾在眼前弥漫,云疏月盯着指间忽明忽暗的烟,眼底满是苦涩。
“阮小姐怎么在这儿?”
耳边响起一阵让人厌烦的声音。
云疏月掐灭了烟,抬眼望去,就看见几个混混站在自己面前。
“让开。”云疏月不想和他们纠缠,就要进歌舞厅。
可步子刚迈开,她便被其中一人拉住,侮辱的话随之而来。
“你不过是个歌女,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装什么装!”
云疏月闻言,眼尾一红:“你说什么?”
几个小混混大笑,抓着她就将其往角落拖:“你靠过来,哥哥告诉你。”
云疏月怎么不知道这几人打着什么主意,可她一个女人怎么比的上几个大男人。
眼看就要被拖走,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忽然冲到了几人面前。
小混混正要开骂,就看到萧长墨一身笔挺的西装走下来,眸色很冷。
“煦川——!”云疏月眼底满是希冀。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萧长墨移开了目光,绅士的带着车内的莫柔离开。
云疏月怔在原地,而她身边的混混直接将其拉到了黑暗处……
第六章欢场无情
黑暗的角落。
云疏月想着萧长墨离去的背影,只觉喉咙满是苦涩。
这时,一个混混的手朝着她的衣领而来,可还没落下,一道清冷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闻言,几人朝着声音看去,就见来人一身黑色风衣,面色冷峻。
许至君,北城有名的留洋医生,也是云疏月的忠实听众。
混混也知道得罪不起,连忙散开。
云疏月裹紧了衣服,看向许至君:“谢谢。”
说完,她略显狼狈地朝着舞厅走。
这时,许至君抓住云疏月的手:“介意一起走走吗?”
云疏月此刻也不想进入舞厅看到萧长墨和莫柔,她点头答应。
许至君见状,单薄的唇角扬了扬。
江桥之上。
云疏月一张脸被风刮得生疼,她看着奔腾的江水发愣。
江水哗哗的流着,一如她这些年付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