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过二月,草长莺飞,曲湘侯府花园内阵阵春风拂过。
“**,长公主唤您过去。”婢女从树后碎步行来。
严珂缓缓回身,在这近两年的光阴下,已经逐渐适应起了这曲湘侯与大燕泷华长公主二女儿:楚越的身份。
从前听得人人说来的穿越,只道是受苦受难开头难,全靠自己焕新生。她便以为自己也是这般,不想过着过着竟也觉得极是知足。
从前的严珂,从小父母离异,各自组建家庭,极度缺爱的她好不容易有了段初恋以为能就此过上被爱的生活。不料终是遭人始乱终弃,落得个卑微可怜的收场。
而如今替这死去的楚越活着,倒是过上了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生活。
自那次晕倒后,再醒来时原先楚越的所有记忆都到了她的脑中。
她是曲湘侯与长公主中年得来的小女儿,上面还有一个大她十八岁的哥哥。一家子人对年幼的她宠爱得不行。
虽然那哥哥有时候还不大懂事,常与她拌嘴打闹。但一旦有矛盾,年迈的父母总是偏她多一些的。
这都不仅仅是在侯府里,便是宫里头的太后祖母都对她极为的疼爱。
有了这身份的加持与众星捧月般的荣宠。原先的楚越自然而然的就生出了一副恃强凌弱,极尽娇奢的大**性子。
说来那次落水——还是她自己恶作剧想把一个婢女推下去,却不小心绊了脚,才让自己也跟着掉进水池子里的。
严珂细细过了一遍原先楚越十四年来的巨细,自己也生出些教训来。
这般好日子过着,她即便成了大**,也要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万不可生出大**那招人恨的脾性来。
所以往后依旧是按着她自己的生存宗旨——克己慎独,守心明性。与人交际时是前楚越从未有过的和善,自己独处时也是前楚越从未有过的安静。大多数时候,她就抱着这时代的书卷研究学习。静得仿佛修行多年之人。
这些举动落在泷华长公主眼里,却以为是她掉水里后落下的病根子,往后连着好几日又请了好几位不同的大夫先后来给她看“病”。
最终在一次又一次“翁主无事,或许是经历生死后才变了性子”的言论里,泷华长公主才慢慢打消了疑虑。
侯府书屋分开三室,正门在中厅,房间里摆放了一些曲湘侯或收集、或自画的绢帛画。左右两侧房间,一侧堆放了许多的竹卷,一侧于侯爷正坐书写。
长公主跽坐在中厅等她。
楚越脱履入内,还不算太熟练的捻裙屈膝,行了个礼。
“你外祖母念了你好久了,今日就随我入宫去拜见她老人家。”长公主笑着与她说。
她心一惊,并没有及时回话。纵然记忆中的太后对她极为慈祥。可内里到底不是真楚越,要一个凭空穿越来的她去应付这时代位置最高的女性,难免不生出些害怕。
长公主看出了她的惊慌,笑道,“我们越儿是好久都没见过外祖母了吗?怎么这副样子,待会入了宫可不能这样了。要笑着回外祖母的话,知道吗?”
楚越收住了表现在脸上的样子,僵硬扯出一个笑,“好。”
*
宫门重重,楚越随长公主自长皇城的东宫门前下了马车,朝里细步走去。
这天渐渐回温,她身披一件素色的纱衣,里头穿着丁香蝉纹曲裾深衣,长长的裙角随风而动,宛如步生莲般摇曳生姿。
所经之处,宫人行跪拜礼时纷纷忍不住瞧上几眼,又不时发出几声微末的抽气之声。身前的长公主也回头来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笑里带了许多的得意,她伸手顺了顺楚越额间的碎发。
楚越微微低头,只作未闻。
从前的严珂是个极为普通的女孩子,家世普通、外貌普通、身材也极为的普通。可这楚越却哪哪都不普通,家境优渥、外貌倾城,便是身姿也比她原先要好上不少。
即便现在她已经能将自己代入到楚越的角色中去,内心深处却依旧是挥之不去的自卑。也着实承受不住这份她自认为不属于她的样貌。
“是我的越来了吗?”一道沧桑的声音隔着前堂凤鸟纹木雕的屏风,从昏暗的后室传来。
楚越停住了脚步,半躲在泷华长公主身后不敢出来。
原先的真楚越虽对待下人极差,但往上待自己父母及太后祖母和皇帝舅舅等人,倒是完全换了模样。可谓极其乖巧听话,善于奉承。
可她假楚越就正好是个反的,往下对待奴仆可以极其自然,可往上对待这时代高位置的人就不尽然了。
兴许是害怕这些所谓的权势,她总担心自己一个没表现好就要露馅。
回想那些书卷上描绘的酷刑——黥、劓、腰斩……
楚越抓着长公主腰间的裙裳,不禁又往后小退了半步。
“阿越都不像小时候同老婆子亲近了。”太后的声音还有些哀怨。
长公主立即拍了拍她,难得责怪,“娘出门前怎么和你说的?”说着便拉上她的手往后室走去。“她啊,自上次失脚掉入池子里后便成了这样,做什么事都怯怯懦懦的。”
太后一听这话更为心疼了,拉上楚越的手安慰道,“阿越不怕,外祖母在呢。”
楚越微微抬首,这会才敢打量过去。
她被长公主牵着跽坐到了太后的身旁,两边各有统一服侍的宫女轻摇便面扇,凭几座后的楹间放下两道绫罗的幔帐,将窗外的阳光遮挡住一部分,剩余流泻进来的光线,就随着墙角博山炉上的青烟,渐渐安定下她还有些惶恐的心神。
太后还是楚越记忆当中慈祥柔和的样子,苍老的面庞上虽挂着浅浅的笑,可是眉心微簇,显然是心疼。
楚越避开对视,顿了一会才尝试着唤了声“外祖母。”
太后这才欣慰地笑了,伸手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