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瑾起身,「穿衣服,我带你去。」
这片墓园埋葬了很多人。
包括我的父母,和……沈怀瑾的爸爸。
当初沈怀瑾找人修墓碑的时候,特意将他们放在一起。
这样,每次我祭拜父母的时候,就会想起,沈怀瑾的爸爸,是因为谁而死。
我在沈叔叔的墓碑前蹲下来,将一束小雏菊放在他照片前,低声说:「叔叔,对不起。」
沈叔叔的目光依旧慈祥。
他曾经和善地跟我说:「我们家怀瑾,就拜托你了。」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
可是三年前,我和沈怀瑾新婚燕尔。
爸妈和沈叔叔死在一场车祸里。
表姐小芹撞到了头,昏迷至今。
驾驶人,是我爸爸。
从此之后,我平静幸福的人生,彻底毁掉了。
我看了父母一眼,有些犹豫。
「怎么?为没祭奠罪魁祸首而遗憾?」
沈怀瑾的语气较以往更加冷冽。
他曾经清楚地跟我说:「如果你没了良心,大可当着我爸的面,给你爸妈扫墓。」
「我想给他们除除草……」
沈怀瑾沉默了会,说:「可以。」
我心一颤,感激地说:「谢谢……」
初春的风有些凉,感冒还没好,明显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几乎小跑着,回到父母的石碑前。
正想说些什么。
沈怀瑾突然从后面抱住我,以一种亲昵到过分的姿态,浅浅笑着,对父母说:「叔叔阿姨,我带阿绚来看你们了。」
我身子一僵。
他很久没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了。
下一秒,沈怀瑾在我耳边轻语,「要不要让叔叔阿姨看看,我们有多恩爱?」
我大脑嗡的一声,脸色惨白。
他疯了吗?
沈怀瑾解开了我最上面那层扣子,眼底涌动着恨意,「乖,把手放到他们的墓碑上。」
我挣扎着,铺天盖地的耻辱向我席卷而来。
「求你,别这样……」
沈怀瑾恍若未闻,在我耳畔,落下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吻。
我抵着墓碑,最后,哭出声来,「对不起……我不祭拜了。不要这样对我……」
沈怀瑾终于停下了动作,「跟谁说?」
「沈叔叔,对不起……」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这句话,眼前一黑,跪倒在地。
「髌骨骨折,需要长期康复锻炼,不然会影响走路的。」
医生站在床边,正在跟沈怀瑾交代注意事项。
「好,钱不是问题,用最好的治疗方案。」
「沈先生放心。」
膝盖的疼痛,不断折磨着我的理智。
真是倒霉,晕倒时,竟然跪在了石头棱角上。
我盯着天花板,思维混沌。
说实话,到了这个份上,我不知道,是直接死更好一点,还是活着继续忍受折磨。
一只手搭在我额头上,冰凉凉的。
我眼睛慢慢转过去,看见沈怀瑾那张脸,抗拒似地躲了躲。
却没躲开。
他倒难得温柔起来:「阿绚,还在发烧,待会把药吃了。」
我躲在被子里,过了很久,才说:「我们离婚好不好?」
沈怀瑾神情一僵,替我捋顺凌乱的头发,轻声说:
「不好,阿绚,你想都不要想。这辈子,我到死都不会放过你。」
许是身体受了创伤,连梦境都不令人愉快。
家里刚出事的时候,二叔是唯一能找到的主事人。
他说:「你爸爸他……是肇事者,那场车祸,害死了沈怀瑾的父亲,我家小芹,正在抢救。阿绚,你该想想,以后怎么办。」
那天,沈怀瑾从停尸间走出来,面无表情。
「怀瑾……」
我抬起手,在碰到他的瞬间,换来他一句冷冰冰的:「别碰我。」
那种嫌恶的语气,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手术后带来的并发症,让我受了太多苦。
沈怀瑾常靠在窗边,夹着没有点燃的雪茄。
冷静地看着我一点点瘦下去。
医生说,我有些贫血。
他倒是不吝惜食物和药材,可惜,我吃不下去。
吃饭时,许洛打来电话,已经是常态。
她没有安全感也好,故意挑衅也罢,一日三餐,无一例外。
沈怀瑾接电话的时候,就坐在我身边。
一边替我夹菜,一边答应许洛下周要陪她去骑马。
两个月,我瘦到了皮包骨。
其实我也不懂他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给我个痛快呢?
或是,他失去至亲的痛楚,需要余生有个人来承担,而我就是那个人。
两个月后,我出院了。
长期关在病房里,我的皮肤养成了不健康的冷白色。
腿依然需要慢慢养。
我拥有了一个电动轮椅。
沈怀瑾又恢复了忙碌的生活,像是刻意羞辱似的,今日的新闻报上,频繁出现他和许洛的绯闻。
我望着医院走廊大屏幕上的新闻出神,护士将我的思绪拉回。
「姜小姐,可以探望了。」
「好,谢谢。」
我转动轮椅,走进了加护病房。
遮光窗帘静悄悄地闭合着。
舅妈看了我一眼,继续靠在窗边,给小芹织毛衣。
我来到小芹身边,握住她的手,说:「表姐,我来看你了。」
从前,表姐最疼我。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优先给我。
她是我可以豁出性命去保护的人。
所以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拒绝过舅妈的要求。
床旁的仪器滴滴作响,我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想说点什么,可是似乎也没有什么新鲜事能说。
「时间到了,走吧。」
舅妈放下毛衣,不耐烦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