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那怜悯的眼神,比起那些挖苦更加刺眼。
像刀刃一样一下一下地扎在我的心口,我常常痛得半夜惊醒,然后又强迫自己睡着,因为明天还要早起伺候我亲爱的婆婆。
我的第一个孩子,叫嘉仪,出生在燕和十六年,我二十三岁的时候。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她来自一个意外,那次顾祈醉了酒,和我在一起。
虽然如此,但我还是很爱她。
那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时间,因为这个孩子,长乐郡主头一回让我不用每日早起请安,还让我和她一起吃饭。
可能是我受的磋磨太多了,所以她突然对我好起来,我还有些受宠若惊,感恩戴德。
但是这个孩子难产了。
因为我看到了我庶姐,在顾祈的身边。
那也是一个冬日。
我已经怀孕八个月,即将生产。
我在楼上,看到了我的庶姐,她穿着淡色的衣服,和顾祈并肩而行。
小雪纷纷扬扬,两个人一同停下脚步,我看着庶姐温温柔柔地,将掉落在顾祈肩上的雪花一片片拂开,直到干净。下人们为他们撑着伞。
我突然就明白了长乐郡主为什么总是用那样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她是真的觉得我很可怜。
我站在窗边看着他们,郎才女貌,宛如天作之合。
我觉得自己很冷,很痛。
在连翘一行人的惊讶慌乱声里,我才慢慢低头,看到自己身下的液体,意识到自己羊水破了。
我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生下了我的孩子。
因为我,所以嘉仪落下了病根子,身体虚弱。
那天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了,一直没有力气,产婆一直鼓励我,提醒我别睡,用力,孩子快出来了。
我昏昏沉沉的时候,听到了庶姐和顾祈在讲话。
但是我听不清内容,我快要睡过去了,我很困。
产婆催人给我灌了一碗参汤,说孩子还要不要了。
我清醒了很多。
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要这个孩子。
在这天夜里,我生下了我的孩子,她叫嘉仪。
小名叫夏夏,因为我不喜欢冬天。
我的身子从此衰败了下去,哪怕我真的很想要亲手照顾我的孩子,我可爱的嘉仪。
我了解到,庶姐嫁的林家公子,一年前病逝了,庶姐离开了林家,顾祈将原本打算去道观的庶姐接了回来。
下人们夸世子爷有情有义。
在嘉仪两个月的时候,庶姐住进了国公府。
但没有名分,只说借住。
连翘和连月愤愤不平,觉得庶姐做得不对。
我却一直没有说话,身边的几个嬷嬷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将小嘉仪抱到我的面前,让我逗逗她。
我死的那天,和我娘生宋宴难产的那天一样,也是个寒冷又刺骨的冬日。
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我讨厌冬天了吗,因为太冷了,那种深入骨血的冷。
顾祈来看过我,他总是沉默寡言,面向我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还是倔强地问他:「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他站在那里,想过来,我制止了他。
他想说话,我却一点一点停止了呼吸。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灵魂,被困在了国公府。
我看着灵堂白花花的,大家都穿上了素服,我飘在半空中,思考黑白无常怎么还没来带我走。
我看到长乐郡主为我哭红了眼,真情实感。
她跟她身旁的嬷嬷说我苦。
但是她眼里那真诚的怜悯,还是让我觉得难过。
真的很苦吗?
我觉得也还好吧。
不过是花费十数年时间在没必要的人身上,不过是爱错了人,不过是错付了自己罢了。
我的孩子还没满一岁,她还不会说话,只会阿巴阿巴,时不时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