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谁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边哭边说话,脑子被震得嗡疼,我好像说了很多话,很多没有逻辑的话。
陆淮川一直在认真听着,一句话也没说。
等我平复下来,他才启动车子。
可是车子调转方向,并不是要回去的路。
我问他去哪里。
车子有了目标,直线朝宋朗和小白花冲去。
他面无表情,踩下油门,
「让他们给你陪葬。」
车没撞上去。
我在车上陷入昏迷,陆淮川第一时间将我送去医院。
我又一次进了icu,被医生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醒来的时候,陆淮川安静地坐在床边削苹果。
我问他,「我还有多少时间?」
本来是连续的一整条苹果皮突然断了,陆淮川若无其事地继续削,
「三个月。」
我点点头,「三个月够了。」
够把离婚手续办完。
这次陆淮川没有再强迫我住院,不过条件依旧是要当司机。
我也有条件,就是他必须收钱。
我们达成交易。
我开始做自己的事情,通过一些渠道找到了小白花的联系方式。
「许念姐?」
「有时间吃个饭吗?」
「可是宋朗不想我跟你私底下接触……」
「你不告诉他不就行了。」
餐厅。
小白花还是来了。
一坐下就对我嘘寒问暖,「许念姐你身体还好吗?上次宋朗打你,我看你倒在地上挺难受的。」
我看着她,「我怎么挨的打,你不是最清楚吗?」
那天她袖子里藏着尖锐的锥头,从摔向我开始,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刺痛我,让我推开她。
她眼带泪花,摇头否认,「我没有,许念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啪。
我抬手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别跟我玩这套。」
她捂着脸,眼袋泪花地摇头看着我,「许念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抬手欲要再打她一巴掌,手被怒气冲冲而来的宋朗牢牢禁锢住,
「许念!你有完没完!」
果然小白花是不会自己来赴约的。
当然,这也是我的目的。
「没完。」我拿起桌上的水杯泼向他,「请你泡茶喝。」
宋朗巴掌举起欲要扇向我,仿佛想起什么,在距离我的脸还有三公分的时候又堪堪停住。
「我警告你,许念,这是最后一次。下次别再找舒颜的麻烦。」
「很遗憾,我也告诉你,这是第一次,如果你不离婚,我还会找她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我回他。
宋朗咬牙瞪我。
「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不离婚了娶她?还是说,其实你喜欢上我?」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继续说,「可是你又恨我,恨我害死了景初哥,害死了姐姐。你觉得你不该喜欢我,你很纠结,所以你找了身边这朵小白花。」
「相比于像我姐姐,其实她更像我。她眼下那颗痣的位置,跟我一模一样,但是我姐姐没有。」
「你知道她耍的小性子,你故意纵容,因为那更像我。」
「许念!闭嘴!」
「你不愿承认自己喜欢上害死你哥的罪魁祸首,所以找了个差不多的,一边将那份喜欢转移到她的身上,一边攥着我折磨我报复我。」
「宋朗,你就是个胆小鬼。」
「这辈子都不配获得幸福的是你。」
「胆小鬼什么都不配。」
宋朗瞠目欲裂,重重地喘气,像只发怒的野兽,
「简直荒谬!你以为我不敢跟你离婚吗?!」
我咽下喉头的血腥味,手紧紧攥着桌沿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
「对,你不敢。」
他牵起小白花的手,「明天我会让助理把离婚协议给你,让你知道你刚刚说的话有多荒谬。」
他们离去的背影逐渐模糊,喉头的血腥味再也抑制不住。
我猛地咳嗽,手掌心鲜红一片。
我看向窗外。
好像,准备要下雪了。
宋朗真的让助理将离婚协议送来。
财产分割居然跟我当初给他的那份一模一样,我跟他平分。
宋朗名下有公司,得到他一半资产是一笔不小的钱。
我又把钱分成了两半,一半留给爸妈,一半给陆淮川。
「这是给你的陪护费和当司机的工资。」
他没有推拒,收下了。
我松一口气,「现在最穷的是我了,你可以抛弃我跑路了。」
陆淮川却说,「A市那边已经下雪了,要去看吗?」
A市的雪落在我的肩上,也染白了陆淮川的头。
我捏了一团雪丢向他。
除了第一次偷袭成功外,后来我再也没能成功扔中他,于是我蹲下捂住腹部。
一直躲闪的陆淮川立即跑过来,「还好吗?」
我偷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一团雪往他的脖子里塞,「你被骗了。」
后来我玩累了,躺在雪地上望着天,任雪一片片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陆淮川,」我叫他,「其实你谁也不像。」
「嗯。」
「我死了以后把我的骨灰洒海里吧,我不想待在小小的盒子里。」
「嗯。」
「上次的故事,我再给你讲一遍吧。」
……
离婚冷静期这一个月,陆淮川带我去了很多地方。
但我进医院抢救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有时候甚至要昏迷两三天人才能醒过来。
等离婚冷静期到的那一天,我已经形如枯槁,无法正常行走,需要借助轮椅才能行动。
以前的衣服穿在我身上已经是空荡荡,庆幸现在是冬天,宽厚的衣服套在身上才看不出端倪。
我戴上帽子,戴好口罩,坐在轮椅上,在民政局等宋朗。
他姗姗来迟,面容憔悴。
身上穿着我们交往的时候,我送他的情侣外套。
那天是初雪,我因为堵车在路上耽搁了很久。
等到约会地点的时候,距离已经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宋朗就这样傻傻地站在雪里,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
我骂他,「为什么不找个地方躲着?」
他傻傻地冲我笑,「你喜欢的东西我才不躲。」
然后拿了自己头上薄薄一层雪放在我的头上,
「一起到白头吧,许念。」
以前每每回忆起这个画面的时候,我都会觉得酸涩。
现在,已经毫无波澜了。
「进去吧。」我低声说。
宋朗迟迟未动,目光沉沉地看着我,「许念,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释怀地笑了笑,
「宋朗,你真可怜。」
离婚证拿在手里,我看了看天,一片晴朗。
……
后来我开始陷入无尽的昏迷。
连下床走路都困难,已经不能靠自己进食,只能靠营养液维持。
在昏迷多日后,我迷迷糊糊地醒来,望向窗外。
「陆淮川,下雪了吗?」
他顿了一下,「下了。」
「带我出去看看吧。」
我坐在轮椅上,仰头,感受一片片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
「下雪了。」
「嗯。」
「陆淮川,忘记我。」
「嗯。」
——天气预报,今日天晴。
宋朗在开会,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不安。
心脏仿佛被铁爪子狠狠抓了一下。
「宋总?」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他用手揪着心脏的位置,不明白那巨大的恐慌感从何而来,就好像心被掏空了一个洞,怎么都填不上了。
「外面下雪了吗?」他看向窗外。
会议室里的人随着他的目光往窗外望去,每个人都一脸莫名其妙。
明明是晴朗的天气,宋总为什么突然问有没有下雪。
但是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宋朗突然想起许念那天坐轮椅的样子。
他知道她不喜欢在家里待着,总爱到处去玩一些新鲜事物。
有一回攀岩,她就不小心把手臂摔折了。
当时他又气又心疼,骂也不是关心也不是。
然后就硬生生跟她冷战了很久。
他以为。
他以为那天她也是去哪儿玩摔断腿,更气的是她连来离婚都让陆淮川陪伴左右。
所以他纵是关心,也仍旧赌气一句话也没有问,甚至还放狠话。
可她还是那么倔。
到最后一刻也不肯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