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东街十三巷
蝶香狠狠瞪着萧玉儿,身子都在不停的发抖。她把手里的蝴蝶簪子死死握住,蝴蝶薄如纱幔的翅膀被她捏碎。
说什么舍不得,还她便是,好似她现在的地位就像是萧玉儿施舍给她的一般!
再说诋毁,她何来诋毁!
萧玉儿自己不知检点和男人不清不楚,怎还不让别人说了!
“姑娘,小心手……”侍奉丫鬟小心提醒,蝶香忿忿狠拍在扶杆上,转身快步上了楼。
“香香去哪了?”蝶香进了房中,心里愤懑难耐,睡醒了一觉的京兆尹陶蒙披着外衣走了出来,蝶香一看陶蒙,长眉一簇,呜呜咽咽往他怀里一靠。
陶蒙看到美人哭了,疼得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疼,侍奉丫鬟若蕉注意到蝶香的眼神,直直跪在地上。
“大人,您要给我们主子做主啊!那个萧玉儿当众侮辱主子。您知道,主子性子软弱,只能受气!”
陶蒙一听,略有些膨胀的脸上浮出怒意,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小丫头片子,这般大的胆子,香香是我的人她也敢不放在眼里!”陶蒙手臂用力把蝶香揽到了怀里,蝶香小声啜泣。
“她现在可厉害了,明明和野男人不清不楚,死活不认也就罢了,竟然还侮辱我。她明明知道奴家是蒙郎的人,还说出这样的话。蝶香是风尘女子,什么都听得,但是大人可是有头有脸的人,她居然还敢这样说,我气不过……”
陶蒙一听,勃然大怒,手上的力气没有控制住,疼得蝶香嘤咛一声。
“这死丫头,明日我就带人把那个男人剁了!给那个小丫头片子一点颜色看看!”
蝶香一听急忙拦住了陶蒙,萧玉儿现在似乎想和这个男子摆脱关系,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反而遂了萧玉儿的心意。
再说了……
“大人别这样,人家会怕的。”蝶香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那个萧玉儿出言不逊,您惩治她就是,祸及别人,蝶香会不安的。”
蝶香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让陶蒙的心想被猫儿挠一样。他穿过蝶香的楚腰,把蝶香抱了起来,将她放在床上。
“都听香香的,香香让老爷高兴,老爷恨不得把命给你。”陶蒙哈哈笑起,说着就去扯蝶香的衣服,蝶香伸出玉臂环住陶蒙的脖颈,娇笑的说着情话。
“大人慢点,人家疼。”
陶蒙被蝶香迷的七荤八素,蝶香抱着他嘴角弯起一抹冷笑。
萧玉儿,有本事,咱就慢慢耗!
*
梨雪跟着萧玉儿进了房中,歪着小脑袋,百思不得其解。一双大眼睛怯怯的看着坐在桌边把所有东西都翻出来的萧玉儿,今儿的姑娘可真怪,往常从不把钱看在眼里,今日竟然开始数钱了。
亮晃晃的金子看得人眼花缭乱,萧玉儿都多久没见过这么多金子了。就这一箱子,足足够普通人家吃用几辈子,她就这样随便说三五句话,就弄到了手。
怀里抱着算盘,萧玉儿玉指拨弄着珠子,琴棋书画虽好,可萧玉儿打小就偏爱算盘,算账比楼里的账房先生还快,这个金玉算盘还是她及笄之年公子贺礼。
“姑娘……”梨雪迈着小步走了出来,萧玉儿应了一声,全神贯注的打着算盘。
梨雪看地上散了一堆的东西,将随便扔在地方的金丝螺纹绡抱了起来放在一边,留了个下脚的地儿。
“喊姐姐。”萧玉儿小指头一钩,拨下来一个珠子,看着梨雪提醒道,梨雪点点头立即改口。
“姐姐,您算钱干什么?”
萧玉儿上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钱,上辈子,她活在金玉窟里,钱这种东西,她随便说两句话,唱两首曲儿就有男人忙不迭的送来。和刘郎见面也会时不时塞给他一把翠玉珠子或是珍珠串儿。
刘郎手头紧了,她就想尽办法给他塞钱,银两银票有多少就给多少,哪天高兴了,随便就把手上的镯子拿走打赏给了下人。今日打着算钱数一数,竟不知,自己有这么多身家。
“梨雪,女人过日子要精打细算,可精打细算的前提是要知道自己有多少钱。”
萧玉儿红唇轻抿,莞尔一笑,今日她心情甚是好。
穷途末路,柳暗花明。
“可是……知道自己多少钱又能如何?”梨雪眉头蹙着,圆亮亮的眼睛写着不解。
“傻丫头,记得姐姐的话,不管跟谁在一块,钱都得拿在自个手里。万万不能被那些男人哄骗。”萧玉儿玉珠似的指尖点了点梨雪的眉间,明眸盯着梨雪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极为认真。
梨雪懵懂的眼睛看着萧玉儿,努了努嘴,小声道:“你最容易被哄骗,那个姓刘的不就是会两句诗吗?肚子里的墨水估计还不如昨儿吃的墨鱼多。”
萧玉儿美眸一横,瞥了过去,梨雪立刻闭上嘴,萧玉儿手指在算盘上上下拨打。
“陪客的银子多两成,我每次陪客孙妈妈每次都少则一百两,多则五百两,折中三百两见一次,一日只见一人,多了两成就是多了六十两。”
萧玉儿轻念着,神情专注。
“一月三十日,见客二十天,多了一千二百两。”
梨雪也插不进去嘴,只好将她扔出来的衣服一一叠好,放回柜子。
“梨雪,明儿去问问甜水巷东街的店铺多少钱一间。”
她放下了算盘,把算好的数记在纸上,稳妥放入妆匣中。
“东街那种地方能去吗?东街市口,前朝是押送犯人的地方,时常听人说起,半夜还能听到鬼叫。”
梨雪说起来瘆得牙儿晃,细长的眉紧皱着,手指掐着帕子。
萧玉儿没多言,梨雪怕,她也不怪她,不过东街在两年后的繁华盛景,她现在还记着。
“无碍,若你害怕,明儿我自个去。”
“我的姐姐,您今儿是怎么了?往常都不见您这样。”
梨雪拉着萧玉儿的袖子,满脸担忧,于她而言,今日与昨日不过短短一个日夜,而对萧玉儿而言,却是五年穷困潦倒的生活。
“我不过是想往后离开了醉生楼也能有个倚仗,过日子,若是腰里没钱,说话都没底气。”
梨雪听不懂,却不依她,拉着她的衣袖。
“姐姐要去,我也去。”
萧玉儿纤细的手指抚摸过她圆润的脸庞,目光宠溺,“好,早些休息,明早咱们早些走。”
*
天刚朦晓,萧玉儿就醒了,刚睁开眼就见梨雪轻手轻脚推门而入,
“姐姐,卯时了,若还不走,等会龟公就要起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萧玉儿换了一身素淡的衣装,澹澹衣裙好似远山云华,一只寒梅簪挽起长发,清秀的眉眼未施粉黛,冰肌玉骨犹如朝露,不同往日的绝艳妩媚,今日的她素雅灵秀,飘渺如仙。
“姐姐,把这个带上。”
梨雪拿来了流苏玉珠遮面给她带上,朦胧中面容影影绰绰,摇动的珠玉,叮**清脆悦耳。
“走吧。”
二人轻手轻脚走出来醉生楼,甜水巷东街距离醉生楼不远,二人走着去,行快些,也用不了两刻。
天边破晓,走路有些着急,萧玉儿呼吸声重了许多,梨雪担忧看着她。
“姐姐,要不歇歇?”
“没事,快到了。”
萧玉儿强撑着柔弱的身子,迈开脚步,想起前世,在地里拿着锄头耕地一整日也不觉疲累,现在只不过走的远些,就喘的厉害。
到了东街,街巷里空无一人。萧玉儿左顾右盼四下里瞧着,东街人少,空房多,天微亮,几家门口的灯笼还没卸下,昏暗的光投在墙上,斑驳的光影投在古旧的砖墙上,看去有几分凄冷阴森。
萧玉儿不自觉的按在胸口,怀里塞着一沓子银票,心口砰砰跳的不停,她从未置地,眼下还是头一遭,心下还怕若因她贱籍,不卖给她又该如何是好,来来回回在东街巷口走了两趟来回,梨雪呆不住了。
“姐姐,您看中哪家了?”
“这……还得挨家挨户看看,沿街许是会好些,往后还能做个买卖。”
萧玉儿看似回答却在自言自语,梨雪抬头看着天色,“姐姐,快些。若是让妈妈逮着,到时候还不知怎么罚呢!”
萧玉儿下定决心,随便选了一家,正要敲门就看门开了。
“方……”
“玉儿?!”
方洵彦看见她,眼底笑意横生,惊喜不已,萧玉儿本能转过身。
方洵彦自知失言,急忙改口:“不知姑娘今日所来何事?”
萧玉儿不知如何作答,梨雪一步上前,“这儿是我家姑娘旧居,姑娘听说此处要卖了,想来看看。”
梨雪甚为诚恳,都不容方洵彦怀疑,方洵彦绕过梨雪,走到了萧玉儿面前。
“方某不知此处曾是姑娘旧居,昨日命人将整条街买下……”
“你买了整条街?”萧玉儿大惊失色,东街一条街少说也要有上百户,他就这样全买下了?
方洵彦点点头,“方某想在此修一个酒楼,此处西邻甜水巷,南邻京城映天河,通航来往,极为方便。”
萧玉儿微微颦眉,想来曾经此处都是商贾杂会,比起人迹罕至的现在着实热闹不少,萧玉儿不过想趁此机会,将便宜的东街买上几间,往后无论是租赁亦或转手都能赚上一笔。
不料,美梦被眼前这个男子全部打破。
醉生楼管的紧,平日里只有初七,二十这两日才能出门一趟,每次出门还都是姐姐妹妹聚在一起,东街是唯一一个离甜水巷近的地方,往后再想要找个这样的地方,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洵郎真是家财万贯,整个东街说买就买,玉奴今日拿着钱不过想买两间旧居怀念,洵郎竟都买去了。”
萧玉儿声音里有两分怨气,努着唇儿,抱怨道。
方洵彦一听,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之一笑,抬手一挥。
“典泗。”
“主子。”不愧是方洵彦身边伺候的人,即使是忙前忙后的小厮穿着打扮都要比不少人显得尊贵。
“东街十三巷的地契取来。”
“且慢!”萧玉儿不过是求而不得埋怨两句,怎知方洵彦竟当真了。
“洵郎这是作何,玉奴不过是说了两句心里话,洵郎怎还和人家计较上了。”萧玉儿娇嗔道,随之转眸看去正好和他目光相撞。
方洵彦目光一直锁在她身上,她这身衣装尤为合他心意,平日的艳色虽然灼烈醒目,不过这样的浅色与她更为相称,尤其是流苏珠链挡住的半张脸,袅袅婷婷,更为喜爱。
萧玉儿背着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侧过身子,方洵彦把十三巷都给她,也是算准了她身上没这么多钱,这个男人看似大方,实则算计到了骨子里。
萧玉儿抬手唤来梨雪,准备离开,道:“再说,玉奴可没有这么多钱,就此别过,洵郎珍重。”
“谈钱有些伤感情了,若是玉儿姑娘喜欢,十三巷子而已,方某送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