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娶新妾那天,是我爹的头七。
外头的炮竹声嚣张热烈,我跪在地上给我爹烧纸钱。
火焰吞噬着***,热浪使我指节上红肿的冻疮瘙痒难耐。
慕容恪怒气冲冲地闯进来,一脚踹翻了铁盆。
灰烬霎时间四散飞舞,跑进我的眼睛。
激起一阵刺痛。
「裴春慈,本少爷大喜的日子你偏要寻晦气是吧?」慕容恪踩了几脚散落的纸钱,神情嫌恶,「不知礼教的贱妇!」
我已习惯了他的谩骂。
翻来覆去都是这么些字眼,毫无新意。
我只顾低头把纸钱捡起来,整理好。
我爹生前最爱吃肉。
如今肉价贵,需要用钱。
入冬骤冷,他死的时候只穿了件单薄的囚服。
添置冬衣,也需要用钱。
慕容恪一脚踩在我的手背上,下了狠劲地左右碾压。
我死死咬唇,不肯出声。
慕容恪讥讽道:「你爹是罪臣。你公然哀悼罪臣,信不信我让官府将你凌迟处死?」
我抬眸盯着他,阴恻恻挤出一个笑来:「慕容恪,你穿喜服的样子,真丑。」
他气得牙痒痒,抬手就要扇我。
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恪郎。」
那新妾穿着一身橘红色的裙袍袅娜而来,姿容清纯,眉心的一点朱砂却平添媚惑。
确实美人。
难怪即便只是个身份低微的沽酒女,也叫慕容恪急不可耐地纳进家门。
慕容恪揽住她的腰身笑:「珠玑,你不在洞房等我,怎么跑到这来了?」
珠玑红着脸低下头:「奴家实在思念夫君嘛。」
慕容恪开怀大笑,凑上去要亲她的脸。
珠玑娇羞躲开,目光落到我身上,「咦」了一声:「这位便是少夫人吧?」
慕容恪嗤笑一声:「少夫人?她不过是借住在府里的米虫罢了,你不必拿她当人看。」
我垂下眼眸,只希望他们快点走。
慕容恪一把抱起珠玑,故意说得很大声:「洞房花烛良宵苦短,我们就不要在无谓的东西上浪费时间了。」
珠玑的笑声如珠玉落盘,回荡在凄清的院落。
他抱着她往外走,我兀自低着头。
某一刻,似有所感召。
我抬眸,恰好撞进一道目光。
珠玑的半张脸藏进男人的肩头,露出那双美眸,一停不停地看着我。
那目光灼灼,滚烫得惊心动魄。
顷刻间,我猛然想起半年前的边塞黄沙,笙歌帐下。
美人香肩半露,伏在我身边。
她含着一汪眼泪,声音如烟似雾:
「小将军,你要了我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