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见到人，白符倪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拉了张凳子坐在沈千对面，脸色依旧冷淡，但语气里还是免不了透露出些许关心：“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发了那个视频？”

沈千刚一对上白符倪的眼睛，就下意识地低下头。她不断地搅着手指，小声嗫嚅道：“我……我只是想帮您澄清而已……”

“都这个时候了，来说这些有什么用？”

白符倪有点烦躁地将自己的大衣搭在椅背上，用力往后一靠，不断上下打量着前面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女生：她脸色略有些苍白，眼底青黑一片，眼中还带着些红血丝。嘴唇一片惨白，没有任何血色，看起来惶惶不安，听到白符倪的话说出来，她更是咬咬嘴唇，往后缩了一下，才低声回到：“对……对不起。”

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沈千这副模样。他记忆中的沈千张扬而自信，无论对谁都永远是满脸的笑容。

白符倪叹了口气，不免有些心软，连带着语气都温和上了不少：“都过去那么多年，你也不必再道歉了……“他揉揉额头，又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做这样的事情，以后会有什么结果？”

毕竟不是刚从大学毕业的热血青年，在社会上摸爬打滚已经好几年了的沈千自然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会给自己的职业路带来怎样毁灭性的伤害。

她顿时沉默了，不再说话。

看到她这副模样，白符倪心下了然，他沉默两秒，才忽地开口：“那你想好之后要怎么样了吗？”

沈千脸色更白一层，她勉强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后才缓缓说道：“我妈妈去世前才跟我说……她在老家给我留了一套房，我打算回老家去生活，那边除了不是很发达，其他的都还挺不错的……”她看向白符倪的眼睛，努力鼓起勇气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哪天来我们那儿旅游，我肯定好好招待你们。”

“有时间的话……”

白符倪答得含混，但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沈千对此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她舔舔干燥到有些龟裂的嘴唇，还颇为惊喜地有些应了。

头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让白符倪不免有些心软。虽然当年并不知道沈千母亲的病情，但好歹相处了那么多年，他对自己这个小助理的情况还是知道多少的。明白她闹着一出来可能连找工作都苦难，白符倪想了想，还是从兜里掏出一张卡，递到沈千手上：“这算是……离职费吧，也是谢谢你突然爆出那么一个料，在这次事件中转移了其他人的视线。”

他看着沈千一脸惊慌失措地想要拒绝，仍旧态度强硬地将银行卡塞到了她的手里：“不用急着拒绝，你这次是自己主动离职，按照公司规定，应该是没有赔偿的，出了这事儿你一时半会儿也别想找工作，老家虽然有房子，但新房还得买许多东西……总归是缺钱的。”

白符倪顿了顿：“你就当做是离职补偿金好了。”

到底不再是公司员工，再加上种种原因，在之后的交谈中，沈千显得相当坐立不安。他们又交流了几句，沈千便戴上大墨镜匆匆走了：因为那个视频，她如今被许多人记住了模样，就连在外出行也略有些困难。

等到沈千离开，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严琛丽才缓慢开口：“我还以为你会心软把她留下来。”

“我有那么没原则吗？”

白符倪顿时哭笑不得，他坐回沙发的另一边，冰凉的皮质触感让他忍不住一个哆嗦。他撑着脸，半晌后叹气道：“严姐，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能够为钱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我都不可能再留了。能给她那几万块已经是看在她跟着我跑了那么几年，还有昨天帮我出面的份上了，不然……”

他话没说完，但严琛丽依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闻言，她忍不住一笑：“这钱没给错。”她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么大一个足矣让你翻身的料，价值可远不止几万块。”

严琛丽下了结论：“赚了。”

他正儿八经的郁气让白符倪乐不可支，连连点头：“赚了赚了，”犹豫了一下，他问道：“那庞哲那边……”

“你来之前，陆董给了我电话。”说到这件事，原本还带着微微笑意，满脸轻松惬意的严琛丽立刻变得严肃了。

庞哲当年与他同年进入公司当练习生，那么多年没有换过公司的他到现在，不仅要面对网民们的笔诛墨伐，更是要直面来自公司的雷霆之怒，光是一想到当年自己的境遇会一一反作用到庞哲身上，白符倪就快意得很，连表情管理都做不到了，期待又兴奋地直直地盯着严琛丽看。

严琛丽被他看得全身发毛，禁不住失笑：“虽然陆董说的是要等公司商讨后再做切实的决定……不过听陆董的意思，大概是要被雪藏没得跑了。”

然而这在严琛丽心中，并不是最重要的。

她敲了敲桌子，把白符倪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后才继续说道：“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庞哲出了这事儿，他会被警/察拉去谈话不说，代言估计得都掉完，”严琛丽摩拳擦掌，几乎已经做好了奔赴战场的准备：“当年他用那些下作手段从你手上撬走的东西，”严琛丽呵呵一笑：“现在，我们全都给他拿回来！”

在沈千将当年的事情曝光后，白符倪几乎要爱上了刷微博这件原来在他看来相当无聊的事。他的各类代言尚在洽谈当中，之前接下的公益广告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开拍，这阵子里无所事事的白符倪干脆变成猫，整天跟着陆崇满世界地跑。

因为那个妖怪的出现，让白符倪对陆崇的安全总是放不下心，陆崇去哪儿他都跟着。一开始陆崇还奇怪得很，到后来也习惯了，好几次被人看见自己抱着只白色的猫咪进入办公大楼，也只是笑着解释：“我家白白，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缠我缠得紧，时时刻刻都要跟着我跑。”

同样养了猫的秘书一脸的羡慕嫉妒：“那还不好？我家大王整天对我凶巴巴的，搞得我都怀疑人生了。”

我可是高贵的狐妖！

白符倪面上不显，却忍不住在内心里吐槽：普通的猫咪和我能比嘛！

尽职尽责的秘书小姐当然不知道他丰富的内心活动，她听了陆崇的话，虽然满心不解，但还是给白符倪拿来了一个超大的平板，又放了许多零食在自己上司的猫主子旁边，游魂一般飘出去后不得不感叹：人不如猫。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天，虽然不能变成人类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但在旁边偷偷观察陆崇上班，对白符倪来说也是趣事一件，他对这份自己给自己下的新任务十分满意，还乐此不彼，然而，这样的好心情持续了没几天，他就被陆崇糟糕的状态给吓了一跳。

这一定不是我的错觉。

看着坐在办公桌前，脸色煞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看起来似乎随时都可能晕过去一半的陆崇，白符倪想。

虽然不知道到底原因为何，但他能明显感觉到：陆崇身上的精气在流失。

这绝不是一种好现象。

作为一只妖，白符倪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像是进化期的妖怪一样出现精气大量流失的状况，但这无疑让白符倪变得相当惊慌失措。他好多次在陆崇熟睡后偷偷将自己的精气渡给他，可却毫无作用，陆崇精气流失的状况不仅一点儿没减少，反而日渐严重，甚至影响到了他的日常生活。

陆崇开始变得嗜睡。

好在他的工作里需要他做的事情并不多，就算嗜睡也对他工作影响不大，他每天窝在寝室里睡觉，反倒让白符倪感到轻松不少：他接下的那个广告马上要开拍了，让他从陆崇身边走开，他实在是放不下心，如果最后找不到合适的解决办法，他也只能狠心对自己人造点意外，推掉这个难得的工作。

广告的拍摄很快就开始了。出门前白符倪做了相当详尽的检查，甚至用了自己几乎全部的法力，将这个房子里里外外布置好，只留下了维持人形的一点法力，才带着满心忧虑地离开了。

来拍摄这次广告的明星不少，甚至还有许多当红歌手演员，也有许多出道十几年的前辈，白符倪跟着严琛丽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便安静地站在一边，心不在焉地等着拍摄开始。

这样一个公益广告对明星的演技要求不高，拍摄的速度也相当快。完成拍摄后不久，白符倪突然感觉心脏猛地一跳，他脸色惨白，顾不上旁边严琛丽关心的话语，慌忙说道：“严姐，我还有点事……”

不等他把话说完，严琛丽就皱起了眉头。然而他脸色实在太难看，到底还是心疼占了上风，她冲他挥挥手，没好气地回道：“你看看你！不好好锻炼，在这种结交人脉的时候出岔子！快回去好好休息！”

严琛丽所说的话在白符倪耳边停留了没几秒便被风吹跑了。他现在满心慌乱，也顾不上那些有的没的，坐着车匆匆赶到陆崇家小区外后便直接捏了个决，冲进了陆崇家里。

他刚一进去，就看到面如金纸，躺在客厅里的陆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