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
江折雪快气笑了:“我自己闲得无聊,掐了自己的脂肪粒,故意感染发炎长了个红色的包,又故意出现在你面前假装你的小菩萨?”
坐在她对面沙发的是一个气质矜贵面容俊秀的青年,水墨画似的眉眼敛着贵气。
他闻言一愣,随后语气冷静道:“你出现的时间的确有一些微妙……”
青年相当冷静地分析了宣家的错综局势,财力雄厚权势滔天的世家多的是算计和阴谋,他一一列举最近发生的一系列重大事件以及转折伏笔,甚至贴心地附上了每个人的身份介绍。
“微妙你个头啊微妙。”
江折雪冷着脸听他一顿输出,最后终于忍无可忍:“那是大学生答案月结束高峰期!我和舍友多吃几顿海底捞麻辣烫怎么你了!”
她拿起自己放在小沙发靠背上的外套,微微抬起下巴,乌黑的头发滚落半腰,原本苍白的皮肤在生气的状态下反而有了些血色:“哥们,搞清楚,是你第一次见我……见到我眉心上的脂肪粒,一意孤行把我当成你的那个什么劳什子小菩萨。”
“而我,本着我关心弱智青少年的高尚心理一遍又一遍给你从科学的角度解释了无数次,那只是因为我手欠把脂肪粒掐了,发炎红肿长的痘!我压根不是什么菩萨娘娘菩萨妈妈,是你哥求着我留下安抚你的心理……”
江折雪把手腕上的檀香手串摘下来,扔在桌子上:“我们算是公平交易,这玩意太贵我不带走,其他几个玉手串我就收下了,这是我应得的报酬。”
青年默默看着桌上的檀香手串,但并没有将其收起,只是问:“你要去哪儿?”
“回我能正常吃海底捞麻辣烫的地方。”
江折雪穿上白色的毛呢小外套,乌黑的眼睛带着些恼怒:“咱好聚好散,既然你不需要……”
“你现在不能走,”青年开口道,“现在情况很特殊,你……你要在宣家再待至少一个月。”
江折雪停下整理头发的动作,她盯着垂下眼睛的青年,目光相当不可思议:“宣郁!一开始是你自己把我的脂肪粒当成菩萨的朱砂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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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江折雪刚刚结束地狱般的答案月,拖着被答案折磨完了半条命的身躯和舍友们聚餐,流水般的辣锅和油炸食品端上来,上顿是海底捞下顿是麻辣烫,夜宵再加一份奶茶烧烤。
“我们就这么解放了?”
江折雪还有些恍惚:“马克思和恩格斯还在我脑子里打转呢,我们要不要再去空间转发几个锦鲤?”
一旁的乔合沁攀上江折雪的肩膀,手里以端着一杯二锅头的气势拿了杯奶茶:“怎么,现在知道在上进和摆烂之间选迷信了?考前怎么不见你和我们一起去拜孔子呢?”
她笑容灿烂,身上一件清爽的小吊带外搭棉麻衬衫,袖子翻了几折卷起来,露出的线条美好的胳膊,亲密地挽在江折雪的肩上,栗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
“孔子学过马克思?”江折雪轻哼一声,她拍下乔合沁搭在她身上的胳膊,“你不如直接做法,求着马克思恩格斯能在答案的时候上身。”
火锅旁边热腾腾的,江折雪便把手上略厚的毛呢外套脱下,素白如雪的脸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乌黑的长发搭在肩上,她望着冒着腾腾白气的锅,长长的睫毛粘染了水雾,一旁的乔合沁顺手给她递了一个皮筋扎头发。
另一个舍友刚把一片滚烫的肥牛塞入嘴里,随后龇牙咧嘴:“不得了,最近垃圾食品吃多了遭报应了,嘴里长了个火泡。”
乔合沁刚刚掏出小化妆包补妆,她拿着小镜子,淡红色的口红抹开,嘴角也有点小小的红点似要冒头,她隔着火锅的一片热气腾腾中对江折雪一笑:“我们四个人,也就小雪一点没上火。”
舍友眯起眼,在一片水雾里努力盯着江折雪,忽然发现了什么。
“小雪,摸摸你额头,唔……眉心那一个小疙瘩,是不是脂肪粒?”
江折雪抬起手,干脆利落地把那个脂肪粒给掐了:“现在没了。”
“诶!”
舍友不赞成地摆摆手:“脂肪粒可不能直接扣掉的,小心要发炎,你这……”
江折雪无所谓地耸肩,另一个拉肚子的舍友唉声叹气回来了,脸色发青脚步虚浮,看起来真是最近吃得太狠了。
“喝点水,我们明天可不能继续吃了。”
江折雪把一瓶水递过去。
坐在旁边的乔合沁刚好把妆补好,她看着对面两个舍友,一个疼得龇牙咧嘴,一个虚弱得看起来就差当场升天,最后还是于心不忍。
“要不现在去买点降火的药吧。”乔合沁提议道。
“行,”江折雪同意,她起身穿起外套,“你留在这照顾她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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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折雪就近去了个药店,拿了些腹泻和降火的药品,又随手带了一盒莫匹罗星软膏。
今天天气阴郁,冰凉的雨丝给整个城市都拢上一片雾气,江折雪站在商店的招牌下,街道两边栽着荫蔽的樟树,她轻轻吸了一口气,空气湿润。
百米之外的舍友们大概还在痛苦地鬼叫,江折雪刚要打开伞,忽然瞥见商铺角落里蹲了一个人。
那家商铺今天没有开门,铁灰色的卷帘门上用刺眼的红色油漆写着一串联系方式,那人就缩在卷帘门的角落,黑色柔软的头发沾上湿润的雨丝,看着像是迷路的小狗。
这脆弱的模样莫名戳中了江折雪的心,她向那人走去,他便茫然地抬起头。
青年的样貌极其出色,带着东方内敛的英气,看上去更像是某种名贵的瓷器,可他的目光却单纯得有些过头,好看的眉眼间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稚气,像是幼小的孩子。
“你怎么坐这里呢?下雨了。”
江折雪把伞撑开挡在他们头顶,隔开了纷纷扰扰的雨丝:“手机丢了?先别坐在这里淋雨。”
青年虽然缩坐在角落里,身上衣服鞋子上昂贵的logo还是闪到了江折雪的眼睛,尽管他一身的雨水,还是掩不住身上清贵的气质,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
他清澈的眼瞳里倒映出江折雪的身影,女孩皮肤素白得有些病气,头发却如乌木一般,漆黑的眼瞳如点墨,沾了雨水的睫毛微微垂下,整个人仿佛只有黑白二色,只有眉心一点红色。
“菩萨,小菩萨。”青年喃喃道。
江折雪一愣,随后跟着青年道目光摸上自己的眉心,素白的肌肤间一点显眼的嫣红,看着是有些像点上去的朱砂痣。
“不管你是否理解,”她把手里的伞一塞,直起腰冷静道,“我不是菩萨,菩萨不会因为摄入糖分过多而在脸上长脂肪粒的。”
青年只是歪头看她,良久,试探着伸出自己的手拉住她沾染了雨水的袖子:“你终于来了,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我并不认识你。”
江折雪垂下眼看他拉住自己的手,那是一只手型极其漂亮的手,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非常符合弹钢琴的刻板印象:“带你去哪?”
“天国。”
青年喃喃道,声音像是融入雨幕的一缕雨丝。
江折雪:“……?”
也许现在并不是一个纠正他混乱的宗教概念的好时机,但菩萨再怎么也不该和耶稣当同事吧?
“去天国可不能找菩萨哦。”
江折雪慢慢扯回自己的袖子:“你可以去天使那儿找找关系,找人办事还是得找对部门,咱不能跨部门管理。”
青年看着她,仍是说:“小菩萨。”
好嘛,还是个傻子少爷。
江折雪刚想继续说些什么,手机忽然响起,接通后传来乔合沁的声音:“小雪,你回来了吗?啊……玉子,别晕啊,撑住等小雪回来!”
电话那头吵吵嚷嚷,看起来她的倒霉舍友们现在已经难受到就差在地上打滚,隔着电话也能想象此刻的乔合沁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江折雪不便多留,只把伞留给那青年后便挥手离开,小跑进那朦胧的雨雾中。
小雨朦朦胧胧地下着,整座城市又重新回归到起初的安静,好像刚才根本没有人来过。
可是手里的伞的触感却无比真实,伞柄上还残留着上一个人的体温,连带着淡淡的花香,像是城市里浮动着春日的幻影。
春日虚幻且飘渺,在夏日的细雨里马上就要散去。
带着药往火锅店死命跑的江折雪自然没有看见,她身后,神情单纯的青年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声音很轻道:“小菩萨,我的小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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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江折雪舍友来说,带着药回来的江折雪大概真的是菩萨在世。
她把腹泻和降火的药分给了两个舍友,又拉了乔合沁在一旁,往她那火泡蠢蠢欲动的嘴角抹上一点莫匹罗星软膏。
“上了火还抹口红,真不怕死?”江折雪微微皱眉,将一点白色的膏体在乔合沁嘴角轻轻抹开。
乔合沁满不在意地嘟嘟嘴,另一个舍友已经去接热水泡药,另一个去倒腾自己的火泡,火锅店员工贴心地也给她们两个端来了两杯降火的花茶。
江折雪把膏药拧回去装进盒子里,乔合沁把两杯茶从服务员手里接过,递了一杯给江折雪,这会儿她折起的袖子已经放下了,连衬衫的扣子都端正地扣好。
乔合沁端着自己的花茶,嘴里含了一口,声音含糊随意道:“怎么去了那么久?不是在周围的药店吗?”
“路上遇到一只可怜的小狗。”
江折雪把装好的药膏往袋子里一扔,喝了两大口温热的花茶,她半眯起眼睛,很享受的样子:“外面还下着雨,怎么能让小狗狗淋雨。”
“真是善良的好姑娘。”
乔合沁也学着江折雪的样子眯起眼,笑着叹了口气。
她头一歪靠在江折雪肩头,不老实地蹭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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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另外两个舍友收拾好,她们宿舍四个人把账单结了,准备打车回宿舍。
这家连锁火锅店在大型商场的四楼,现在已是中午,客流量逐渐多起来,虽然电梯有很多人排队,身体虚浮的几个人还是不愿意多走几步路,于是跟着近十个人一起挤进了电梯。
狭窄的电梯空间里,各种气味杂在一起,江折雪被挤到了电梯里面,乔合沁和另外两个姑娘站在前面一点,隔着几个人头,江折雪抬头能看见她高高扎起的栗色马尾,橡皮筋上是一朵小小的滴胶兰花。
她身后站着一个高个子中年男人,似乎正低着头看手机,电梯四周的镜子壁倒映出那男人被手机光照亮的脸。
江折雪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随后有些难受地努力克制自己的呼吸,电梯里的味道实在不算好闻,再加上失重带来的眩晕感,她真怕自己直接在电梯里吐出来。
显示楼层数的红色数字慢慢跳动,马上就要到一楼了,二楼时电梯停下,电梯里有一对情侣走了出去,空间稍微松快了一点点。
江折雪刚要往前走一点,忽然感觉到腰后抵上了一种危险冰冷的感觉,随后是很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有她能听清。
她稍微低下睫毛,漆黑的眼睛里眸光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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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慢慢降到了一楼,乔合沁她们很快走出来电梯,其他人也鱼贯而出。
乔合沁走出几步后发觉江折雪还没跟上,她转过头,看着还站在电梯里的江折雪,有些惊讶道:“小雪,怎么还不出来?”
江折雪只是露出一点笑容,对她们摆摆手:“我把充电宝落在店里了,回去拿一趟,你们先回去吧。”
电梯门开始合拢,乔合沁还想在问些什么,见状也只能点点头,她做了个电话联系的手势,带着另外两个身体不适的舍友先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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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重又合拢,空间里只剩最后两个人,江折雪看着电梯逐渐向上攀升的数字,嘴角强撑着露出一点笑:“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电梯里拿枪指着我呢?”
“很抱歉,江**。”
她身后的男人放下了抵在她腰后的东西,江折雪立刻往前走几步,转头戒备地望着他。
可那男人手里拿的却不是一把枪,而是一柄黑色的短伞。
江折雪眯起眼,露出被戏弄的不悦神情。
中年男人却只是从职工制服里拿出一副墨镜戴在脸上,他将伞柄在江折雪的面前拧开,稍微抽出一点,冰冷的金属冷光一闪,又瞬间回鞘。
“江**不要介意,这把刀用起来,只会比枪更快。”
男人只是在江折雪面前演示了一下,随后很快把这把隐藏在雨伞里的刺刀收好。
江折雪很慢地眨了眨眼,她有些迷茫,又有些不解。
看起来很厉害,她也相信眼前这哥们能拿着这把刺刀大杀四方,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既然他不是一个意图危害社会的神经病,也不打算抢劫她,那为什么要把她留下?
大概是因为看出了江折雪的不解,戴着墨镜的男人微微一笑,说:“江**,我们家大少爷想见您。”
“我不认识你们家大少爷。”江折雪试图抗拒。
“马上就会认识的。”
“我不想。”
“您的意愿并不重要,江**。”
他说着这样无礼的话,嘴边的笑容依然是得体的,像是客观地陈述一个事实。
江折雪盯着他,不自觉握紧自己的手,似乎在考量他这句话的威胁性,中年男人却不在意江折雪的目光,反而走上前几步按下电梯,随后向她伸手道:“请跟我们走一趟吧,江**。”
他话音刚落,电梯门自动打开,不知何时,他们又一次回到一楼,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商城此刻已经空无一人,柜员和顾客早已无影无踪,各式香水柜台上还亮着灯,冷光静静折射在剔透的香水瓶上,像是刚才一闪而过的刀光。
他们已经清场了所有客人。江折雪默默闭上了嘴,看起来这家伙刚才说的话和他的刀一样可信,她根本没有机会反抗拒绝。
但为什么会找上她?她第一次遇到这么大阵仗,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误收了什么机密文件。
“江**不必紧张。”
那男人先一步走出电梯,转头对她微笑道:“大少爷等着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