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哲突然扼住姚佳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巴，然后一把将薄荷叶塞入她的嘴中。
“别说话，本王觉得你吐出来的气都有股尸臭味。”
孟星哲的力道极重，姚佳噙着泪呜咽着，但却未得到他一丝怜悯。
姚佳知道孟星哲恨她。
恨她占了晋亲王正妻之位，恨她断了先皇赐他的世袭王位。
因为仵作之后，不得参加科举，更无袭位资格。
而她幽州知府之女姚佳，就是这全天下的唯一的女仵作！
“姚佳，别妄想倚靠王妃身份去粉饰你骨子里的卑劣。”孟星哲居高临下的看着姚佳，眼底的恨意毫不掩饰。
姚佳跟着顾知府查案验尸，到了十八岁也无人上门说亲，全因晦气二字。
可两年前，当今皇上为扼住孟星哲的权势，一道赐婚圣旨，将姚佳赐给孟星哲做正妃。
见姚佳似要晕过去，孟星哲才命人将她扯出来。
姚佳呕吐着嘴中的薄荷叶，蜷缩的身子跟着颤抖的呼吸抽搐着。
她强起沉重的眼皮，望这孟星哲凉薄的眸子，顿觉依旧置身在冰窟之中。
天再冷，也冷不过他的心。
因为孟星哲恨不得将本就卑微的她踩进泥中！
“再有下次，本王就让你尝尝真正冰刑的滋味。”
孟星哲丢下一句冰冷的警告便走了。
直到那玄色身影消失了，姚佳眼中隐忍了多时的热泪才落下来
她五年的爱慕，换来孟星哲两年的厌恶。
她这一生，都因皇上寥寥几字而改变了。
“王妃！”唯一的贴身丫鬟紫玉着急的跑了进来，将姚佳扶起来半搂着进了房间。
褪下几乎结了冰的薄衫，紫玉给姚佳换完衣服，又将所有被褥都盖在她身上。
看着姚佳苍白的脸，紫玉心疼的哭了：“王妃，您这是何苦呢？”
明知王爷最忌她回母家，却偏偏逆了王爷的意。
“巡抚，限爹……五日破悬案。”姚佳强睁着疲倦的双眼，“我得去帮爹。”
紫玉还想再劝她两句，一丫鬟施施然走了进来，也不行礼，径直通知：“王妃，太妃命您现在就过去。”
第二章避子
紫玉瞪了一眼那丫鬟扭头就走的背影，骂道：“狗仗人势！”
见姚佳要下床，她紧张起来：“王妃，您才受了凉，奴婢去回太妃说您身子不适吧。”
姚佳撑着床沿，眼底透着无奈：“太妃并非来问我意愿的，替我更衣梳妆吧。”
承香院。
姚佳在门外已站了近一个时辰，直到太妃午睡醒来，她才被带进去。
等她见过礼，太妃却没叫她起身。
一个丫鬟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站到姚佳面前，本就有些晕眩的姚佳被这刺鼻的苦涩熏得一恍惚。
见姚佳没有立即接过，太妃本来不屑的神色一下凌厉起来。
“以你那身份坐上王妃的位置已是乌鸦变凤凰了，还妄想给阿诀绵延子嗣？”
姚佳伸出手接过汤药，心中压抑无比。与孟星哲成婚两年，他们仍未圆房，又何来子嗣。
两年中她日日向太妃请安，太妃也日日赏她一碗避子汤。
直至今日，她恐早已无生育的能力了。
在太妃的怒视下，姚佳凄楚一笑，仰头将药饮尽。
苦涩的感觉自嘴中蔓延到了心里，姚佳抹开嘴角残药汁，恭敬跪下叩了个头：“谢太妃。”
见她喝完，太妃才露出满意的表情。
出了承香院，姚佳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将眼泪逼了回去。
半晌，她抬起头望了望天色，算着孟星哲此刻应该不在王府中，她迈着僵硬的腿，往王府角门去了。
自西角门走了出去，姚佳顶着将黑的天色直奔府衙。
姚佳不知道，她刚刚离开，就有人将她的行踪告诉了孟星哲。
刚从御书房中出来的孟星哲余怒未消，听着侍卫的话，脸色霎时一黑。
姚佳，你可真是顽固不化！
府衙中。
姚佳收了东西净了手，对一筹莫展的顾显赟道：“爹，此人并非自尽，而是中毒。”
“何出此言？”顾显赟一脸错愕。
“毒并非从他口入，而是从指甲处，故探喉银针未发黑。”
顺着姚佳的视线，顾显赟果然看见那人右手拇指指甲下有一浅浅黑痕，若不细看，完全看不出。
姚佳又将一个东西递到他面前：“此物是在他喉口发现的。”
那是一个玉扳指，其内壁还刻有一个奇怪的符号。
顾显赟接了过来，端详片刻后脸色一变，忽然道：“爹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
“爹？”姚佳一脸不解。
“回去吧。”顾显赟摆摆手，而后语重心长又道：“以后莫要来了。”
接着，姚佳便被他强行送走。
回到王府，姚佳已经疲累无比，本想偷偷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可她一踏进正厅就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可还尽兴？”
孟星哲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一般，却又极具威慑。
既已被发现的，姚佳自知瞒不过他，干脆跪下来，闷声道：“臣妾知罪。”
“哐——！”
桌上的茶杯被猛地掀翻，热茶泼在姚佳的身上，烫的她痛苦的闷哼一声。
孟星哲忽的上前捏住姚佳的下巴，目光狠戾：“你们顾家倒是效忠皇上，效忠到肯把女儿送出来。”
姚佳不解，却也能听出他语中怨怼之意。
“王，王爷，皇上赐婚，臣妾……”
“住口！你们不过一丘之貉！”
第三章死罪
姚佳一怔，不明白孟星哲到底什么意思。
孟星哲嫌恶地撒开了手，居高临下睥睨着她：“有朝一日，本王会让你后悔生在顾家。”
这句狠话让姚佳猛地一震。
她此刻才知道，孟星哲竟对自己厌恶至此。
“滚下去！”孟星哲给了她一个冷眼后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姚佳忍着身上的痛起身行了礼，哑着嗓子道：“臣妾告退。”
回到东院，紫玉急忙找来药膏给她抹在烫伤处。
紫玉一边流泪一边呢喃着：“王爷这心莫不是真是石头做的……”
姚佳摇摇头：“是我做错了，不怪他。”
次日。
姚佳知道孟星哲今日未上早朝，已过午时也不见他传膳。
她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做几个菜给孟星哲送去。
书房中，孟星哲正低头看着书，姚佳脚步轻缓的走了进去。
“王爷。”她唤了一声，将菜拿出摆在桌上，“您还未用膳，臣妾特地做了几个小菜给您。”
打从姚佳进门，孟星哲眉头便紧蹙着。
“你想做什么？”他冷冷道。
姚佳局促的站在原地，半响才说：“臣妾，臣妾今天想再去看看爹爹，望王爷……”
话未说完，孟星哲就直接打断了她：“你那双手做出来的东西也能入口？”
姚佳张口难言，心里泛起一阵阵苦涩。
孟星哲放下手中的书，几步便走到了姚佳面前。
迎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她顿觉呼吸都甚是困难，只听孟星哲轻淡道：“来人，把这些腌臜之物扔了。”
几个小厮从门外走了来，尽数将菜端了出去。
姚佳下唇轻颤着，却只能承受着这种羞辱。
“你的一切，都让本王恶心。”不比昨日那般冷厉，此时的孟星哲很淡漠。
但这份淡漠却如千斤之石压在姚佳的心上。
“滚出去，别站脏了本王的地。”
又一句冷语砸向姚佳。
她提着已经空荡荡的食盒麻木的走了出去，随着身后“嘭”的关门声，眼泪盈满了眼眶，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孟星哲的冷热对她来说都是一把刀，刀刀都割在她心口上。
姚佳垂下头，回了东院。
紫玉见她回来了，满脸着急的跑到她面前。
“王妃，府衙好像出事了！”
姚佳闻言神色一紧：“何事？”
“奴婢刚刚回来前儿路过府衙，看见外边儿都是侍卫，还听见有人说顾大人被锁到刑部去了！”
“哐当！”食盒砸在地上。
姚佳扭头就往府门跑，任紫玉怎么喊都未停下。
怎么会？明明五日期限未到，刑部怎能将爹抓了去？
姚佳一路奔至府衙，此时府衙却已被封，门外还有侍卫看守。
百姓们层层围住府门，指指点点的说着话。
“听说顾大人要被治失职之罪了。”
“那刺客刺杀皇上不成暴毙在西辰门，又查不出幕后主使，皇上能不怒吗？”
姚佳心急如焚又懊悔不已，若她昨日坚持留下查清真相，或许爹就不会……
姚佳望了眼被封的府衙，转身跑回了王府。
而孟星哲却不在府中，寒风中，姚佳站在厅外，翘首以盼着孟星哲回来。
直到夜幕，孟星哲才回来。
“王爷！”姚佳顾不得冻僵了的双手，上前就扯住他的衣袖祈求着，“臣妾可以查出真凶，请王爷……”
孟星哲却将她手甩开，冷声打断她：“皇上圣旨已下，顾显赟死罪难逃。”
第四章祈求
姚佳瞳孔紧缩，腿一软踉跄了几步。
未待她站稳，孟星哲却只留给她一个决绝背影。
姚佳捏紧了拳头，转身回了东院拿出她所有的钱就跑去了刑部大牢。
用钱打点之后，姚佳终于见到了顾显赟。
只见他一身囚服倚墙而坐，鬓角白发凌乱，全无从前神采。
姚佳心顿时一窒：“爹！”
顾显赟一惊，诧异的看着扑到铁栏前泪眼婆娑的姚佳。
“锦言？”他眼眶一湿，却又强压下不舍，“你快走，以你的身份怎可踏足这种地方。”
姚佳闻言，心更如锥刺。
到了这个时候，爹爹还在担心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影响。
她是王妃，更是爹爹的女儿啊。
“爹，自那尸中取出的证物还不足查清背后主使吗？”姚佳忍痛问道。
顾显赟神色一怔，那玉扳指内壁的图案乃先帝为孟星哲亲手绘制，这证据
直指晋王府。
一旦他说出这一点的，皇上就有了借口将孟星哲治罪，身为王妃的姚佳又怎会不被连累。
为了保全姚佳，他只能全然将此责揽下。
顾显赟含泪：“是爹办案不力才有此下场。”
他心中又悔又幸。
可孟星哲又是掷地一句：“顾显赟，明日问斩。”
姚佳猛地一颤，她的手紧紧攥着：“为什么？”
为什么孟星哲已经答应帮忙，爹还要被斩？
孟星哲醉意已消，他淡漠道：“因为他帮了不该帮的人。”
不该帮的人？爹何曾帮了不该帮的人？
姚佳慌乱的视线与孟星哲冰冷的眼神相撞，她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她脸色霎时白了下来：“是你？”
她怎么忘了，这天下最想刺杀皇帝的人不就在她眼前！
那日她取出的扳指，上面的图案放大来看不就是孟星哲的晋司军军徽吗？！
姚佳步步后退，身子都似要摇摇欲坠：“我父亲为官二十载，清廉公正，在朝中从未与你为敌，你恨我，可我爹无辜啊！”
她压着深重的喘息，字字如同一把利刃在她喉间游走着。
孟星哲嗤笑一声，站起身狠狠捏住她的下巴：“本王恨的岂止是你。”
姚佳只觉心痛到几近麻木了：“这就是你说的要我后悔生在顾家吗？”
孟星哲眸光一暗。
姚佳知道孟星哲狠，却没想到他能这么狠。
杀人诛心，孟星哲无疑是要给她一次剜心的疼痛。
孟星哲甩开她，命人将姚佳赶了出去。
看着姚佳的身影消失，他才重新坐下，一手撑着昏昏沉沉的头。
暗卫陈禄此时躬身踏了进来，不禁问道：“王爷为何不告诉王妃实情？”
孟星哲眸子一片晦暗不明，让人难以捉摸。
半晌，他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若非当年她在本王与仵作之间选了后者，岂会是今天的结果。”
陈禄再看姚佳离去的方向，只是无奈一叹。
情字难却，可惜的是心意难通。
次日午时，刑场。
姚佳看见刑台上那被绑着的佝偻背影，心猛然抽痛。
她拿着食盒，步伐沉重的走到顾显赟面前。
“爹。”她重重的跪了下来，看到顾显赟如雪的鬓发更是心如刀绞。
顾显赟浑浊的目光在看见姚佳时清亮了些许，他压抑着声音：“锦言，莫伤心，爹无悔。”
姚佳的眼泪顷刻间湿了整个苍白的脸颊。
顾显赟望着站在她身后几尺外的孟星哲，郑重道：“孩子，记住，你是王妃，往后再不能涉仵作之事，要与王爷好好相守。”
他的一番话又惹得姚佳心一片凄怆。
和孟星哲好好相守？
今日之后，她如何还能与他相守？
“爹，孟星哲害你至此，女儿怎……”
“锦言！”顾显赟猛的打断她，目中含泪，“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王爷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你们莫要因从前再蹉跎了彼此的感情，听爹的话。”
而后他又笑了一声，泪落在他破旧的囚衣上：“来，再喂爹一口酒，以后好好在家相夫教子。”
姚佳哽咽着，强忍着心中的剧痛打开食盒。
“爹只是遗憾，没有机会再看看我的外孙和外孙女了……”
听到顾显赟这话，姚佳斟酒的手一抖，哭了起来。
殪崋曾与她相依为命十八年的爹就要死在她面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剩痛不欲生。
一杯烈酒入了口，似是给了顾显赟更多面对死亡的勇气，他高呵一声：“痛快！”
“时辰已到，请王妃移步。”
监斩官刚说完，嬷嬷就将姚佳拉扯下来。
顾显赟看着那被自己捧在手里疼的女儿，又是一声轻慰：“好孩子，不要看。”
姚佳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不肯挪开视线。
再看一眼，再想多看一眼，那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爹爹啊！
她看着刽子手一步步走到顾显赟身后，摘下他背上的“亡命牌”扔在地上……然后举起了刀！
“爹——！”姚佳撕心裂肺的一声哀恸悲鸣。
在那一片血色出现之前，一只手覆在她的眼前。
“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