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云恒离开的方向，齐淇慢慢垂下了头。
将所有倦意和酸楚一一吞下。
她伸出颤抖的手，看着掌中深深的指甲印，勾了勾唇角，笑的无力。
不知道云恒会不会恨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齐淇将写好的离婚协议书签好字放在房中，这样就算她死了，只要云恒签了字，他们的婚姻就解除了。
往后几天，云恒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比赛那天，他才来接齐淇。
今天齐淇化了一个妆，看起来明艳动人。
云恒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却忍不住嘲讽：“怎么，想在赛场找个下家？”
齐淇觉得他这些讽刺都变得珍贵起来，笑了笑：“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看似平常却又莫名的话让云恒有些疑惑，但更多的是烦闷。
上了车，齐淇突然道：“能开慢点吗？”
“越野赛你都能承受，还怕这个？”云恒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齐淇眼眶泛了酸，心口也堵得慌。
她不过是想和云恒多待一会儿。
云恒抿抿唇，看了她一会儿沉默地将速度放缓。
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齐淇一下一下地揉着，靠着说话转移注意力。
“以后的比赛，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只是自身，还要提防他人，毕竟你风头正盛，容易被人嫉妒。还有，不要再喝酒了，早饭也记得要按时吃，而且……”
“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云恒打断她。
他不想承认，这种诀别的话让他有些心慌意乱。
齐淇心底颤抖，一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被咽了回去。
云恒看了她一眼，竟见她满眼的不舍，心里生了一丝后悔。
他语气缓和了些：“你继续说吧。”
“没有了。”齐淇却道。
云恒蹙起眉，也沉默了下来。
车子在赛场外停下来，云恒才从车上下来，林小冉就将头盔递了过来，甜甜一笑：“加油，你一定要赢！”
云恒淡淡嗯了一声，视线却放在了一旁的齐淇身上。
她眉头不知何时也皱了起来，眼底噙着担忧，脸色更加苍白了。
齐淇想起林小冉和那男人的阴谋，悬起的心更加忐忑。
她看林小冉离开后，才低声道：“我们换一辆车好不好？”
第九章忘了我
齐淇的要求激起了云恒的不满：“你不知道正式赛是不可以换车的吗？”
齐淇心一紧，她的确忘了。
“有人要害你。”她压低声音，想让云恒感受到她的认真。
因为她之前的威胁，云恒更觉她无理取闹，阴着脸刺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那么阴暗不堪吗？”
齐淇脸色猛然一僵，眸光暗淡不再多言。
上车时，齐淇叫了一声：“嘉衍。”
云恒拧了下眉：“干什么？”
齐淇没有回答，眼神却越来越复杂。
她想再多看两眼，这一次比赛凶多吉少，对于她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云恒平安无事。
随着一声笛鸣，云恒的车子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齐淇沉着冷静地为他提供道路信息，每一个弯道和陡坡的距离都精确在一米之内。
云恒不禁扭头看了几眼齐淇，眼中多了几分赞许。
今天的她比那天极速漂移赛好多了。
只是路程过半时，云恒眉头忽然一蹙。
过弯道时，对车子的控制竟然慢慢吃力起来，他对自己的技术没有丝毫质疑，那只能是赛车出了问题。
齐淇也曾是赛车手，她也注意到了，立刻叫道：“停车吧。”
云恒眼中燃起一丝胜负欲，拒绝：“还有一个弯道。”
但齐淇心已经渐渐焦急，她已经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快停车！”她竭力吼了一声，同时解开安全带。
云恒也觉情况不对，猛地踩下刹车，眼神突然一怔：“刹车失灵了！”
他暗骂一声，正要去拉手刹，可失控的赛车离山壁只有几步之遥。
齐淇什么也来不及想，整个人都扑到了云恒面前，将他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前。
赛车翻滚了一圈，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才停下了这疯狂的失控。
云恒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模糊，直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鼻梁上，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齐淇？”他怔怔地看着挡在身前的齐淇。
没有回应，只有那鲜红的热流染红了他半张脸。
云恒心中一慌，凭借着职业素养强迫冷静下来。
他将座椅放低，艰难将不省人事的齐淇拖了出去。
逃出残破的车子，云恒摘下头盔，当看到齐淇那已是血肉模糊的后背时，心陡然一抽。
“齐淇！你醒醒！齐淇！”他的声音不觉颤抖起来，眼神和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齐淇似是听到了，她缓慢地睁开眼。
见云恒只是擦破了点皮，右肩耷拉着，但还算是安然无恙。
她扯了扯嘴角：“你，没事……就好。”
血顺着她一张一合的唇瓣流了下来，染红了她的脸庞。
云恒瞳眸猛地一震，手忙脚乱地去擦，手却不受控地抖动着。
齐淇艰难地喘着气，一字一顿：“是林小冉……和别人，要害你，你不要……相信她……”
此刻云恒哪里还能顾及其他，他压着心口刺骨的痛意，呼吸急促：“你别说话，我带你回去！”
他右手脱臼，只能奋力将齐淇背在背上，一步步向终点走去。
齐淇用尽力气环住云恒的脖子，声音细微：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也不想离婚……”
“我知道。”云恒喘着粗气，努力让声音清晰，“你要不想离，我们就不离。”
他不知道这话是在安慰自己还是齐淇，他从未觉得赛道这么远过。
而他的心也从未这么痛过，如果不是背上的人，他可能会输给这股疼痛。
齐淇感受到云恒沉重的呼吸，她轻轻安慰：“我得了胃癌，晚期，活不了……多久，所以你…不要…感到抱歉。”
云恒闻言，心猛地一颤，步伐都混乱了：“又撒谎！你还说从来没骗我，你现在就在骗我！”
齐淇想喘口气，却越觉艰难，眼前所有的东西都开始慢慢变白，白到刺眼。
“离婚协议书……在我房里，我已经签好，字了……”
“你别说了，马上就到了，坚持住！”云恒红了眼，齐淇的血顺着他的肩流了下来，浸透了他的赛车服。
“嘉衍，我好困……”
他颤抖着，一句句叫着：“不要睡！不准睡！！”
齐淇靠在云恒肩头，看着天空的眼神渐渐涣散：“你能……答应我最后，一个愿望吗？”
她气若游丝的声音仿佛慢慢飘远，云恒赤红地双目满是恐慌，却仍旧强硬吼着：“我不答应！什么话留到你治好伤出了院以后再说！”
云恒脚步越来越快，他看着不远处的终点，几近快要崩溃的心燃起一丝希望。
他张开已经干裂的唇，想奋力喊一句叫救护车。
可话还没出口，齐淇轻飘飘的声音率先一步落在他耳内。
“我的愿望是……忘了我……”
话音刚落，轻轻环住他的手臂陡然滑落，耳畔的呼吸也彻底消失。
第十章寂静将他包围
周遭所有的声音好像都随着背上人的呼吸而消失了。
云恒的耳畔只有齐淇轻轻的“忘了我”三个字。
“……齐淇？”
“嗒——嗒——”
回答的只有从齐淇指尖滑落下的血滴砸在地上的轻响。
突然间，云恒有种落入深渊的失重感，其他赛车呼啸而过的从身边冲了过去。
他恍惚地看着前方的终点，重新迈开腿：“什么离婚协议书，什么最后的愿望，我都不会答应的……”
“齐淇，醒醒，我们到了，真的到了，你醒醒……”
云恒仰着头，血红色的视线渐渐变黑，一种从未有过的抽离感将他包围起来。
在工作人员和医护人员奔过来的同时，他陡然跪倒，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直直倒了下去。
……
刺鼻的消毒水味钻进云恒的鼻内，一路横冲直撞到大脑，最后将他迷蒙的意识变得清晰，却又多了几分疼痛。
云恒缓缓睁开眼，有些晃眼的光线让他还不太适应地眨了几下眼睛。
只是一瞬间，“齐淇”二字猛地钻进脑海中。
他瞳眸一怔，赛车事故的最后一幕好像又在他眼中重演了一遍。
齐淇！
云恒猛地起身，才刚掀开被子，病房门忽然打开。
林小冉见他醒了，目光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诧异。
“嘉衍，你终于醒了！”她跑上前，泛着泪花的眼中满是欣喜和担忧，“你都昏迷四五天了，吓死我了。”
云恒一把拔掉手背上的针头：“齐淇呢？”
林小冉嘴角的笑意僵住：“她……”
她的欲言又止让云恒大为烦躁，更是让他觉得心底不安。
他冷冷地瞥了林小冉一眼后下了床，准备自己去找齐淇。
可在脚刚沾地的时候，他腿忽地一软，差点栽倒，林小冉扶住他：“你干什么去啊？”
“让开！”云恒推开她，紧咬着牙关撑起有些无力的身子冲了出去。
林小冉见他背影消失在房门，眼中的担忧瞬时消失。
她冷哼一声：“没想到还挺在乎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的。”
空荡的医院走廊，云恒无头苍蝇似的打开一个又一个病房门，可没有一个是齐淇。
他靠在墙边，双臂耷拉在两侧，被汗浸湿的黑发贴在额前。
为什么？齐淇为什么不在？
云恒沉重的呼吸声伴随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恍如一个缺氧的病人。
心里的不安快要把他吞没，甚至让他难以思考该去哪儿找齐淇。
“徐先生……”
一个护士有些害怕地看着他，在撞上那红而冷冽的眼睛后又是一个寒颤。
她有些哆嗦将云恒的手机递了过去：“您的手机，您昏迷期间有个叫秦南澈的人给你打过很多电话。”
云恒闻言，眼眸一沉。
将手机接了过来后一看，足足有十三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短信。
对于秦南澈，他没好印象，他和齐淇亲密的样子就像扎在他心中的刺，恨不得**烧成灰烬。
他来电话，肯定市想问他齐淇的事情。
想到这儿，云恒心又紧了紧，正准备呵住那要离开的护士，问她齐淇在哪儿，手机在此时响了起来。
又是秦南澈。
云恒手不觉收紧，阴着脸接了：“喂。”
“盏盏的骨灰，你还要吗？”
第十一章谁给你的胆子
听筒内秦南澈的声音并不大，却像一道响雷传入云恒的耳内，最后在大脑中炸开。
他下颚颤抖着，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如果秦南澈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撕烂他那张嘴。
对面沉默了几秒，低沉沙哑的声音才慢慢传出来。
“城郊墓园，随你便。”
话毕，电话被挂断。
云恒手一颤，手机差一点从手里脱落。
他慌乱的眼神扫视着空荡荡的走廊，跌跌撞撞地朝护士站冲过去。
值班的护士被云恒吓了一跳，满脸疑惑和惊讶地看着他。
“齐淇，查齐淇在哪个病房。”
云恒冷硬的的嗓音掩盖不了他语气里的惶恐。
他紧紧握着拳，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听秦南澈的一面之词，齐淇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一定是秦南澈那**故意**他。
护士翻查了一下入院记录，摇摇头：“抱歉，没有这个人。”
又是一阵响雷般的轰鸣声，云恒整个人都愣住了，耳畔类似耳鸣的声音让他僵在原地。
悬着的心在一瞬间又沉到了无底深渊。
城郊墓园。
松柏一路延伸至墓园深处，望不到尽头的隔间小路一排排墓碑加上朦胧的光线，凸显出一种安详的寂寥。
云恒站在路边，迟迟没有踏进去。
他恨恨地攥紧了拳，眼里翻腾着懊恼和纠结。
为什么要来这儿？来这儿不就承认了齐淇已经死了的事实了吗？
然而，在医院找不到齐淇的他，就像走投无路一样来到了秦南澈说的墓园。
云恒深吸了口似是带着针的气，抬腿往里走去。
墓园的人寥寥无几，在三三两两的陆续离开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依旧伫立在一方墓碑面前纹丝不动。
云恒止住脚步，从来不惧生死的他竟然在此刻打起了退堂鼓。
秦南澈好像知道他来了，微微侧过身。
“她用命换你平安，你还是看都不愿意看她吗？”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眉梢眼角都带着几分疲惫。
云恒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抱着的一个雕花木盒，或者说是一个骨灰盒。
见他半天都没动，秦南澈走了过去，将骨灰盒递到他面前。
云恒木讷地接了过来，盒子不重，但他却像是用尽了力气才将它拿稳。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盒子，干涩的眼眶渐渐变红，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我本来不想把盏盏交给你，但是她为了你丧命，我也不好带她走。”
秦南澈居高临下地看着云恒，开恩般的语气带着几分不甘。
本来齐淇可以不用死的，哪怕得了胃癌，她也可以活久一点，绝不会成为云恒的替死鬼。
他看不清此刻云恒是何表情，只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双肩，还有那隐忍地喘息声。
秦南澈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脸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秦南澈，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的！”
云恒抱着骨灰盒，就像是揽着齐淇一样，从未有过的温柔。
可他那双赤红到快要滴血的眼中却满是狠戾，那简单的一拳完全不足以解他的心头之恨。
秦南澈面无表情地擦掉嘴角的血，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