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绷着的弦突然断了。

什么叫——谢昀都未曾斗得过他？

难道！

我扑上前，紧攥着钟离策的衣领，嗓子里几乎不能发出正常的语调，「钟离策，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谢昀都未曾斗得过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告诉我，都告诉我！」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你的阿恻，其实一直都在。」

钟离策告诉我，谢昀，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伤我。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当初给叶元初求情，是因为不想看着我伤心。

但叶元初走后，他发现真正有危险的人是我。

继位前他的要求，只是害怕叶元初会卷土重来。

将定远侯一家流放，是因为他们是当年的太子/党羽，叶元初要反，定远侯必然会暗中相助。

他早就知道叶元初投靠蛮夷，江南水灾与蛮夷有关。

立相大典之前他便知道钟离策与叶元初暗中勾结，所以才出手阻止。

那未出世的孩子，是因为他知晓自己势力大减，恐叶元初将其作为筹码。

当初在牢里，他是想杀钟离策，以此来折断叶元初的左膀右臂。

他将我锁起来，是因为叶元初回朝，必然要有大动作，他们二人暗中相斗，以叶元初的性格，必然会要挟我作为筹码。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竟然亲手杀了保护了我十二年的人。

我竟然，亲手杀了，我的阿恻。

「啊！——」我喉咙里藏着的呜咽，逐渐化作嘶吼，穿透了整个牢笼。

谢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噗！——」

「颜颜！」

我呕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钟离策的锦袍。

「钟离策，求求你，杀了我。」

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我回到了十二年前。

回到了，我和谢昀初见的那天。

「大哥哥，嬷嬷说，宫外很繁华，但宫女姐姐们都说她骗人，相府就在宫外，所以你一定见过，能不能告诉我，老嬷嬷说的对不对？」

只是因为一句话，谢昀便为我策划半月。

带我出宫，将我扛在肩上，让我最先看到最高处的景色。

我跟他说，太子哥哥要被处死，他初任丞相，尚未坐稳便力排众议，在议政殿前跪了三日。

膝盖都跪烂了。但他也只是说，「阿颜开心就好。」

他说过，有他在，我可以一直做小姑娘。

他说过，他会一直陪我。

他说过——

醒来的时候，我在朝岚殿里，四肢被铁链锁住，无法动弹。

「叶元初，你要做什么！」

「最后再问你一次，传国玉玺，你交是不交？」

「叶元初，你大逆不道，弑君杀父，勾结敌国，即便我死，也不会交给你！」

叶元初并未杀我，只是，强喂了我一味药。

是蛮夷特有的「芙蓉帐」！

欢情之毒，可谓是天下最强。

他将铁链解开，将我带出殿外。

外面，是满朝文武。

今日若是有人与我榻上沉沦，恐怕明日便会天下皆知。

皇帝失德，不配帝位。

若是无人救我，以芙蓉帐的药力，不出两个时辰，我便会爆体而亡。

情毒在体内乱窜，不断将我重新聚起的意识冲散。

我现在，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谁来救救我，谁能，救救我——

「不好了太子殿下，一批不知从何而来的人偷袭了皇城，马上就要杀进宫了！」皇宫侍卫焦急的通报声未平又起。

「太子殿下，带兵杀进来的是谢昀，是谢昀啊殿下！」

谢昀——

他没死！

我被他们架起来，吊在了宫墙上，亲眼看见谢昀带着数万将士兵临城下。

「谢昀，你既然没死？」叶元初站在宫墙上，身后带着侍卫，手下万千兵士，俨然一副江山之主的模样。

谢昀笑着，随便作了个揖道：「巧了，托太子殿下的福，陛下那一剑并非杀招，我才侥幸捡回来一条命，这不，刚从乱葬岗爬出来，就回来谢太子殿下了。」

「即便你回来了又怎样？谢昀，你若再敢向前一步，叶惊颜可就要粉身碎骨了！」

「哈哈哈！——」谢昀笑了半晌，眼神逐渐锋利，「太子殿下，您的算盘远不及十二年前灵啊，天下谁人不知，叶惊颜是我扶上帝位的傀儡，她的死活，与我何干？殿下若是想杀，杀就是了。」

我的眼前一片恍惚，只能隐约看见谢昀拉满了手上的弓箭朝我射来。

我要死了吗？

他射箭的准星，整个大周都无人能及，想必今日，我必死无疑。

死便死吧，就像谢昀所说，我不过是被他扶上去的傀儡罢了。

只要他愿意，扶上去第二个我，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嗖！——」

他将绳子射断，随后只听见空中传来鹰啼一般的箭鸣声——

「钟离策，接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