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溪知缓缓抬头,直视着面前的男人,漆黑的凤眸里映着殿中的百盏烛火,闪着倔强的光芒。
他轻笑:“陛下说的没错,我毕竟是云国的六皇子,怎会满足区区的丞相之位?所以之前种种,不过是我为了帮皇兄图谋大业,忍辱负重以色侍君罢了。”
殷无殇的表情看起来悲痛至极,可穆溪知却知道,此刻的帝王,杀心已起。
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个男人便能一统天下,君临四海。
只是他穆溪知,终究是要愧对母妃,故国他乡,再无容身之地了。
“如今事情败露,我无可辩驳。”
他一字一句,撩袍跪地,挺直背脊,竭力维持着自己最后那一丝薄弱的自尊与骄傲,“微臣自知罪无可恕,陛下可取臣项上人头,唯求陛下容臣身死之后,能够魂归故里。”
接着缓缓伏下身躯,恭敬地向帝王叩首,无比平静地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天子之怒。
“你休想!就算死,你也只能埋骨在大殷的土地上。”
在殷无殇拂袖而去的背影中,一滴清泪猝不及防自眼眶滑出,他清晰的感受着,自己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仿佛被千刀万剐,疼得撕心裂肺。
穆溪知想,大抵他这种人就该有此报应。
史书工笔之上,无论是云国还是大殷,后人提起他,都要唾弃一句判·国投敌以色侍人之贼,遗臭万年。
穆溪知以为他那般激怒殷无殇,今晚定会是自己的死期。
可是他跪在原地等了许久,也没等来那道赐死圣旨,只有将他禁足相府的口谕。
他微微叹气,那个傻子,到底还是对他狠不下心。
李忠的态度也没有丝毫怠慢,亲自将他扶了起来,十分恭敬的道:“相爷,外头风雪正盛,皇上体恤相爷体弱畏寒,让您今晚就歇在宫里,明早再回相府即可。”
穆青言望着窗外的寒风飞雪,想到那人负气离去时只穿了件单薄的寝衣,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去哪儿了?”
李忠觑着他的脸色:“回相爷,陛下他,去了淑妃娘娘的锦华宫。”
穆溪知眸光一颤,然后笑着点了点头,声音很轻的说了两个字:“很好。”
原来是他想错了,那人不是对他狠不下心,而是要诛他的心。
淑妃方婉晴是方阁老的嫡孙女,一直是朝中呼声最高的皇后人选,催促帝王立后的折子近来已堆积如山。
他也明白,三宫六院,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正常的帝王生活,他选择此时离开,本也是为了成全。
可心里还是像被泼了滚油一般疼痛难忍。
所幸,他时日无多,再疼,也疼不了多久了。
“请公公代本相谢过皇上圣恩,只是外臣留宿内宫与礼法不合,本相不敢僭越。”
说完便直接转身往外走去。
李忠不敢拦,只好吩咐徐顺:“赶紧传轿辇把相爷好好的送回府去,若有半点闪失你就不用回来了。”
说完转头看着那道疾步踏进风雪之中的背影,犯愁的叹了口气。
他自小便服侍皇上,自然清楚这二人之间的真实关系,更是亲眼看着这位相爷是如何在艰难万险中一路扶持皇上登上龙位的。
若说穆相给皇上投毒,他都不信。
结果这位爷却一口就认下了。
而皇上明明去了御书房,却吩咐他说在淑妃那儿……也不知这两人到底在彼此置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