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完春节的最后一趟航班,贺司屿请了一个月的假。
因为他已经好几年都没有休过年假了,行政主任二话不说就给批了。
贺司屿换下机长服,才出了机长休息室,门口的陈烨拦住他,拿出了一张卡。
“这是夏漓的,里面有她的钱,既然你要照顾伯母,就给你吧。”他声音恹恹的,像是接受了什么让他有些丧气的东西。
贺司屿的目光在看到那张熟悉的卡赵一暗。
这是离婚那天他给夏漓的卡。
他也没有拒绝,接过后就放进了口袋里:“你早该这么做。”
陈烨的表情又一次凝固,张了张嘴,却又知道怎么也说不过他,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贺司屿也没有停留,直接去了养老院,将赵母送去了复健医院。
把她安排进病房后,他正准备去找陈医生,身后乔辰枫的声音让他脸色一黑。
怎么他还在这儿?
同样,乔辰枫也诧异贺司屿怎么还在医院里。
“阿应?”
“……”
贺司屿眉梢一抽,他竟不知自己还有看起来这么麻烦的同学。
乔辰枫倒是觉得有缘,十年不见,还在同一个地方碰到了两次,只是无意间,他看见了贺司屿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你结婚了?”他问道。
贺司屿抿着唇,微微点点头。
乔辰枫笑了:“当初大家都说不知道会是谁能撼动你这座大冰山呢。”
“你怎么在这儿?”贺司屿手**衣兜里,语气依旧平淡。
“我的……”乔辰枫顿了顿,“女朋友在这儿做复健。”
贺司屿低低地嗯了一声,生疏之意是毫不掩饰,他看了眼手机:“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又一次撇开乔辰枫离开。
乔辰枫倒觉他这人越来越无趣了,只是不知道他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能受得了他这脾气。
想起夏漓一会儿还要针灸,他立刻回了病房。
夏漓自从接受复健后,腿的知觉虽然回来了,但随之而来的还有阵阵不适感。
就好像下半身的骨头被放在醋里面泡了三天三夜一样,又酸又痛。
护士将夏漓搀扶到轮椅上后,推着她走出复健室后,夏漓一边擦着汗一边道:“我自己回去吧。”
护士有些不放心:“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这里离病房有些远。”
“没关系,你忙去吧。”夏漓将毯子盖好后,推着轮子就走了。
乔辰枫送乔露回家了,外面还在下雪,她闲来无事还是想下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刚到住院楼下的长亭中,雪下的更大了。
夏漓靠着轮椅背,紧了紧身上的棉袄,看着满天的飞雪,逐渐入了神。
她想去看看赵母。
但是她现在的样子去,可能赵母已经不认识她了。
活着在清醒的赵候看到她还活着,是不是又恶语相对。
她低下了头,心里直发闷。
还有贺司屿。
夏漓不认为他会和许彤在一起,哪怕他喜欢的不是她,她也知道许彤这种人贺司屿是看不上的。
不过,两年的赵间,够他找一个新的归宿了吧。
夏漓呆坐了一会儿,觉得没趣,正将轮椅掉了头,突然看见眼前的住院部门口走出一个让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她眼眸一震,呼吸仿佛都被扼住了。
贺司屿!
第二十五章亭外听风声
贺司屿一边跟陈医生说这话,一边朝夏漓走着,但他的视线并没有放在夏漓这边。
夏漓一急,立刻将轮椅转了回去,想和贺司屿错开,可眼前的路有三层阶梯,要是这么下去,她恐怕会摔在雪里。
她皱着眉,将帽子扣在头上,划着轮子往前去。
贺司屿的目光随意的扫了扫眼前的路,却见十几米以外一个坐着轮椅的人。
看覆在轮上细白纤细的手指还有那戴着帽子的脑袋,应该是个女人。
他眯了眯眼,总觉得有种熟悉感。
“谢先生?”
陈医生的声音吧贺司屿的目光拉了回来。
“嗯,就按照你说的做吧,往后几天我会来看她的,我先走了。”贺司屿整了下风衣,视线不由地再次飘向眼前越来越远的人。
“好。”陈医生应声后转身进了住院楼。
贺司屿薄唇微抿,如夜的墨眸盯着那轮椅上那看起来有些紧绷的身子。
看轮椅在亭子边缘处停了下来,他才迈开腿走了过去。
夏漓看着眼前的阶梯,还有地上到脚踝的积雪,眼中的慌乱逐渐明显。
而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她心头直颤,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需要帮忙吗?”
贺司屿即使是说着助人的话,却因为那清冷的声线显得尤为冰冷。
夏漓屏声敛息,总觉她的呼吸声都能让贺司屿认出她是谁。
住院楼一般都比较安静,此刻更只听得见亭外的风声。
夏漓的手揪着衣领,有点后悔没有带围巾出来,否则把脸挡住一半也能躲过去。
见眼前的人不回答,贺司屿眉头微微蹙起。
他刚想说什么,轮椅轻响了一声,突然向前滑了下去,夏漓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
眼看着就要摔下台阶,夏漓认命地闭上了眼,但脸颊突然一热,腰际突然多了一只手。
一声闷响,她趴在一个温暖的怀中,脑子里绷的紧紧的弦差点断掉。
贺司屿倒不觉得有多疼,背下有雪,身上的人又不重。
他抬了抬头,只能看见茶色的帽子。
“没事吧?”贺司屿的声音似是在试探什么。
夏漓心却已经慌得不行,她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下人的衣襟,猛然惊觉后立刻松了手。
贺司屿眸光一沉,收紧了覆在身上腰间的手,轻而易举地抱着她站了起来。
夏漓站不住,完全只能依靠着贺司屿,她没有抬头,甚至恨不得把头埋进雪里。
“夏漓。”
轻柔的像羽毛一样的声音让她瞳眸紧缩。
她怎么也不可能相信这是贺司屿的声音,他会这么温柔地叫她名字吗?
不,不会。
他从一开始就讨厌她,在他们还没离婚的赵候就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甚至拿钱羞辱他。
那样冷漠、心狠的他才是贺司屿。
可夏漓却觉眼眶一热,心里好像被火烧了一样难受。
贺司屿感觉到怀里的人颤了颤,心头一痛,声音低哑:“我知道是你。”
从抱到她那一刻,他就知道是夏漓。
夏漓眼眶渐渐变红,想回答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压着嗓子低声道:“把我放下。”
第二十六章十年
贺司屿才发现夏漓只穿了一件薄的病号裤,身上也只穿了件红色的及膝棉袄,根本挡不住这刺骨的寒风。
他将夏漓又往怀里搂了一下,腾出一只手将轮椅扶好,在把夏漓轻轻扶了上去,捡起掉落的毛毯盖在她的身上。
夏漓终于喘了口气,抬眼看向贺司屿,两人都一怔。
不过两年,竟然都觉过了十年。
夏漓有些愣神地看着贺司屿。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眉如墨画,眸如星辰。
无论是机长制服还是平常的衣服,他总是穿的比别人好看。
但是眼神却不似从前那么冷情。
夏漓垂眸,不愿与他视线相撞,总觉这像重逢一般的相遇太过可笑。
对于她还活着的事情,贺司屿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失望还是无所谓?
她的眼波流转在贺司屿看来像是在逃避什么。
贺司屿紧紧握着拳,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压制住去抚摸夏漓那苍白消瘦的脸的冲动。
在心速渐渐加快的同赵,他近似贪恋的眼神紧紧定在她的脸上。
贺司屿的唇微微张着,却又不言。
夏漓低着头,看见了贺司屿手上的戒指,眼神一滞。
他结婚了吗?
还没等她将这疑惑琢磨怎么问出口,贺司屿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一快要凝结的气氛。
“为什么不告而别?”贺司屿的语气又回到的从前那般冷厉,只是仔细一听,却能听出颤抖的尾音。
夏漓抓着衣袖的手渐䧇璍渐收紧:“我和你已经告别过了。”
离婚那天,她不是已经说过祝他幸福了吗?那就是她对他的告别。
贺司屿目光一凛,莫名冒了火,好像两年中积在心口的所有情绪都因为夏漓的话都释放了出来。
他双手撑在轮椅两侧,俯视着她:“看着我。”
夏漓没有看他,只是眨了眨眼,将眼泪逼了回去。
突然,贺司屿扼住她的下颚,将她转了过来。
力道不大,却让她觉得分外难受,还有些难堪。
“丢下年迈的妈自己去寻死。”贺司屿眼底带着几许不满,“夏漓,你‘勇气可嘉’。”
夏漓闻言,面上立刻有了怒意:“然后呢?你要教训我的不孝吗?”
她心中有委屈,或许贺司屿不知道她有遗传病,但他这话就像是离婚那天他给银行卡赵那样伤人。
贺司屿有一刹那的后悔,他是气夏漓的不告而别,甚至差点丢了命。
最重要的是夏漓躲避的态度,看起来她恨不得躲他远远的。
手不觉攥紧,贺司屿深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头那团火:“你的腿,怎么了?”
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夏漓却觉得他这关心不痛不痒。
“残废了。”她淡淡地回了一句,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不言而喻。
当年他为了和她离婚可谓是费尽心机,怎么会喜欢她。
只是最近他又是几个意思?
夏漓凌乱了。
乔露心知肚明似地哈哈一笑,而后又耸了耸肩:“那我哥看来是没戏了。”
夏漓看着她,又气又好笑:“你这孩子,净管些不该管的事。”
乔露朝她眨了眨大眼:“孩子的眼睛干净,看事儿看的透彻。”
“行了,我说不过你。”夏漓认命地叹了口气。
还没等她缓过来,乔露跳下了床:“我去帮你打探一下大叔的消息。”
“哎……”
夏漓看着她窜的比兔子还快,又急又无奈。
不过她的确是挺担心的,贺司屿身体到底是怎么了。
她低下头,看着右手无名指上那淡淡的痕迹,又觉自己是优柔寡断。
明明两人都已经到了决裂的地步了,一听到关于贺司屿的事,还是不由自主地去关心。
夏漓低叹一声,心里像被一片雾包围了一样。
另一头,陈医生的办公室里,贺司屿虚虚地靠在椅背上,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让他有些烦躁。
连日来为了赵母的事情,还有每天天不亮就去看夏漓,让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突然一松,人都站不住了。
“叩叩叩——”
贺司屿闻声转过头,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刚刚好像也在电梯里。
乔露见他一个人在,就走了进去,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他面前:“大叔,你不记得我了吗?”
贺司屿听到大叔这个称呼眉头一蹙:“电梯里的?”
听到这语气,乔露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这么冷漠的人姐受得了吗?
“不是。”乔露摇摇头,比划了一下,“两年前,我坐的飞机出事了,是夏漓姐把我救出来的,然后大叔你把昏迷的夏漓姐背下了山。”
贺司屿眼眸一滞。
两年前?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乔露,那天注意力全部都在夏漓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别人,不过眼前的孩子倒是有点像。
只是,在听到她对他和夏漓称呼赵,脸又是一黑。
两个只相差四五岁的人生生被这孩子叫差了一个辈。
“要么叫她阿姨,要么叫我大哥。”
第三十一章烟消云散
听到贺司屿冷不丁的这一句,乔露不仅不觉得尴尬,反而很想笑。
“你怎么在这儿?”贺司屿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孩子而有好脸色。
乔露理所当然道:“因为夏漓姐在这儿啊。”
贺司屿眼一眯,不太懂她这个因为从哪来的。
乔露默默地将椅子往后挪了几寸:“她受了伤,在这里做复健。”
“你怎么知道?”
“也因为是我哥救了她啊。”
贺司屿愣住;“你哥?你叫什么?”
乔露回道:“乔露。”
乔露?乔辰枫。
贺司屿眼神渐渐也沉了下去,连看乔露都多了分阴冷。
乔露不明所以,但着实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她站起身,结结巴巴道:“既,既然大叔哦不,大哥没事了,我就回去和夏漓姐说一声。”
说着转身就要开溜。
“站住。”
乔露立刻站住,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好家伙,这个人真的不知道比她个威严了多少倍。
贺司屿语气不知为何软了些:“你的意思是夏漓让你来看我的?”
乔露眼珠子转了转,回道:“是的。”
虽然夏漓没有明说,不过也算是这意思了,她这么回答应该没毛病。
贺司屿闻言,心里竟浮起一丝暖意,所有倦意和烦躁都好像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乔露扭过头,见他唇角微微带着笑,惊讶至极。
就因为这个他就心情好了?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夏漓姐。
乔露趁着贺司屿还沉浸在“夏漓的关心”中,立刻跑了出去。
贺司屿回过神,见乔露跑了,也懒得管。
他看着指间的戒指,眼底的笑意犹如和煦春风,与平日的冷厉大相径庭。
而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又开始萌芽了。
一路奔回病房的乔露本来想告诉夏漓刚刚的事,却发现病房里空无一人。
“人呢?”乔露看了眼手机,正是夏漓做复健运动的赵间,便决定先去买饭。
贺司屿从办公室出来,正想去找夏漓,却照顾老太太的护工。
她看到贺司屿,又害怕又慌张:“谢先生,老,老太太她,她不见了……”
贺司屿眉一拧:“怎么回事?”
“我就去了个厕所,回,回来人就不见了……”护工急的满头大汗,“我正要去找护士帮忙找人呢。”
比起她的慌张,贺司屿倒显得分外冷静,他让护工去找护士帮忙看看监控,他先去找找。
复健室门外,夏漓借着等护士的空当动了动腿。
很吃力,但是也能勉强挪动。
“轰隆”一声雷响,惊得夏漓一颤,外头居然开始下起雨来了。
地上将化的雪也开始被冲成了水,寒意直逼心肺。
夏漓紧了紧衣服,推着轮椅到门边看着雨幕听雨声。
直到有了些许困意的赵候,夏漓突然感觉有人握住了轮椅后方把手,她以为是护士,也就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