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月天依旧燥热,三十几度高温,阳光照下来跟烤炉似的,地面蒸腾起一片扭曲的热气。
邱瑾扛着箱子下了车,在一片灰尘和尾气中无声叹气。
兜里的手机还在震,她拖着箱子躲到树影下才慢腾腾地拿出来。
来电显示是邱岳平,一个月以前还是一个户口本上的爸,现在就成了别人家的。
邱瑾没接,拒绝后发了条短信,[每月记得按时给生活费就行,其他没什么说得必要。]
发完,她又点开最顶端的未读信息,回了同样的话。
邱瑾活了十七年,幻想过无数种未来,成为像邱岳平那样的医生,又或者继承潘敏的婚纱设计公司。
唯一没想过的就是成年前夕,邱岳平和潘敏离婚,双方迅速组建新家庭,然后为争夺她的抚养权大打出手。
邱瑾觉得没必要,邱岳平和潘敏的感情很久以前就不好了,吵架是家常便饭,经常有一方在半夜破门而去。
而另一方以工作繁忙为由,同样在深夜离开。
没人想过,他们多年来更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租客。
反正邱瑾收拾行李决定谁也不跟回乡下姥姥家时,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至少以后家里有人在等她了。
应该有吧?邱瑾不太确定。
姜凤芝住在温桥镇,是个沿海小县城。从海临市过去没有直达火车,出了动车站还要坐一小时城乡巴士。
邱瑾太久没来,不知道是不是在这站下车,回完信息后就杵在树下发呆。
树上知了叫得一声比一声响,连成嗡头盖脑的一片,邱瑾觉得心口有点堵,喝了一口水打开地图找路。
“我靠,怎么还有这么远!”
地图上,代表邱瑾的蓝色箭头和代表目的地的红色终点隔了十万八千里,中间又是田地又是过桥的。
“还真下错了。”邱瑾叹了口气。
城乡巴士间隔时间很长,下一班是一小时后,而现在是两点,日头最毒的时候。
邱瑾犹豫了三秒,撑起遮阳伞拖着行李箱开始长征。
温桥镇并不繁华,起码邱瑾下车后既没看到人也没看到车,更别提海临市街边人头涌动的小吃店。
新浇的水泥地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三层楼高的自建小洋房门窗紧闭,只有极少数敞着,电动车和杂物堆得满满当当。
经过几扇不锈钢大门时,邱瑾看到自己热得酡红的脸,刘海已经湿了,一缕一缕黏在额头上。
黄白条纹的衬衫裙还挺好看,是临走前宋月送得,非让她换上。
明明邱瑾才是那个没人要的小可怜,结果宋月在车站门口哭得像医院手术室外生离死别的病患家属。
这会儿分别才一上午,电话又打进来了。
邱瑾单手撑伞,认命地接起来。
电话那头宋月鬼哭狼嚎:“邱邱啊,我舍不得你,要不你别走了,来我家吧,我是独生子女,爸妈还能再养一个的。”
这话宋月在车站就说过了,来来往往的人侧目过来,邱瑾差点尴尬到跟着哭。
她张了张嘴,没插上话。
宋月气都不带喘的:“啊啊啊啊,邱邱,你能不能不走?不要走不要走嘛...”
邱瑾觉得这辈子的气可能都叹完了,轻声安慰:“又不是不回来,寒暑假这么长。再不济,你也可以过来玩,温桥镇好几个4A景区,一趟还玩不完。”
电话那边宋月哭得眼睛都肿了,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那就这么说好了,你可不能耍赖。”
“嗯,不耍赖。”邱瑾又安慰了好一阵才挂了电话。
邱瑾暂时不想见邱岳平和潘敏,离开时只有宋月来送,但现在看对方一副被渣男抛弃的样子,突然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