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错
出差回来,非我不娶的竹马成了植物人。
后来他奇迹般醒来,彻底变了一个人。
疯狂爱上我的死对头,对我厌恶至极。
我心灰意冷,烧掉了请帖和婚纱,还他自由。
他却在我面前倒地不起,告诉我,他快死了。
1
我是在意大利参展时收到姜执琰出车祸变成植物人的消息的。
我推掉了所有行程和合作,连夜赶回来。
下了飞机,头没梳,脸没洗,马不停蹄赶到病房。
推开病房门却看见,他握着秦芒的手。
干裂的嘴唇一点一点挤出声音,叫她:「宝贝。」
医生跟我说,姜执琰创造了一个医学奇迹。
在已经判定为植物人的情况下,不到一天便恢复意识。
他们给他做了全方位的检查,所有指标都趋于正常。
唯独,某些记忆错乱,对人际关系的认知存在偏差。
比如,说自己从没订过婚。
比如,喜欢秦芒。
这种认知荒谬至极。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姜大少爷孤僻冷傲不好惹,唯独把我捧在手心。
高中时,秦芒追他,在他面前茶言茶语说了我两句。
他冷脸一句「闭嘴」,吓得她霎时掉下眼泪。
大学四年,秦芒不死心,同学聚会上借着酒劲儿,扑进他怀里,问她到底哪里不如我。
他掀起眼皮,一把将她推开:「你怎么配跟染染比。」
哪像现在。
秦芒一勺一勺给他喂蜂蜜水。
他含情脉脉看着她。
宁静唯美如同一幅画。
2
我不自然地咳出声。
「谁让你进来的?」
姜执琰皱起眉,夺过秦芒手里的茶杯,啪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水很烫。
溅到我连日奔波浮肿的脚面,红了一大片。
「墨染,你没事吧?」
秦芒嘴上关心,但我看得见,她眼底的得意和讽刺。
「秦芒,我来照顾阿琰,你走吧。」
我跨过碎瓷片,平静地赶人。
姜执琰病了,脑子不好使。
但我才是他的未婚妻。
我们相识二十多年,在一起六年。
没有人可以代替我们在彼此心中的位置。
我相信,只要我在他身边,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念起我们的过往。
秦芒为难地看了看姜执琰。
姜执琰安抚似的轻拍她的手背,看向我时,眼神像结了冰。
「谢墨染,我不知道之前出了什么问题。」
「但我很肯定,我一直喜欢芒芒。」
「绝不可能跟你订婚。」
「我今天必须纠正这个错误。」
「取消婚约吧。」
最后几个字重重敲在我心上。
我想起姜执琰向我求婚的那个夜晚。
涛声阵阵,烟花漫天。
他的眸子被染上碎金:「染染,嫁给我吧。」
「这辈子,让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为我套上戒指的表情那样认真。
我吻上他的唇,舌尖漫开一点咸涩。
记忆里的他很少落泪,但他那天的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干。
「染染,人太开心,真的会哭。」
然而此刻,那个曾为我哭,出差前在机场还耍赖撒娇舍不得我走的男人,轻易否定了我们的情谊。
戒指硌得我掌心生疼。
我不该生气的。
我和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可我就是觉得自己要沸腾了。
「姜执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
「确定不让我照顾你?」
「废话。我有芒芒。」
他坚决的样子刺痛了我。
我随手摘了戒指,扔到他床边。
「好。等你哪天想起来,再来找我吧。」
3
回到我们的婚房,我已经筋疲力尽。
躺在沙发上一动不想动。
房子是姜执琰买的,屋子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摆设,都是我们一起淘的。
我呆呆望着客厅里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婚纱照,眼眶酸胀。
那上面温柔望着我的姜执琰,才是我认识了二十年的人。
病房里那个,怎么会是他。
从我有记忆起,姜执琰就是我生活里一部分。
我们的父母都做生意,都把我们交给保姆带。
保姆爱凑在花园里闲聊,我们俩就自己玩,天天形影不离。
每每有人问他,谁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总是笑吟吟看我:「当然是染染。」
小学时,有坏同学欺负我,揪我小辫,在我衣服上写字。
姜执琰知道了,跟他们在沙坑里打得鼻血横流。
他说:「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谢墨染。」
十四岁那年,我爸妈去视察工厂的途中遇到泥石流。
我捧着他们的骨灰站在火葬场的台阶上茫然四顾。
我没有家了,完全不知道怎么活。
姜执琰扳住我的肩膀,一字一句说:「染染,你还有我,我做你的家人。」
后来,那些想从我家图点什么的亲戚和股东找上门来。
在我爸妈的灵位前闹得昏天暗地。
姜执琰拿着菜刀冲出来,凶得可怕:「来啊,我还没过生日,我无所谓的。」
姜家那几年开拓了海外业务,势不可挡。
所有人都不想惹他,但还是骂骂咧咧叫嚣了好一阵子,顺了不少东西才离开。
我攥着一只摔碎的酒瓶手一个劲地抖。
是他,握住我的手,笃定地告诉我:「别怕,染染,我一直在。」
他说到做到。
陪我上学,陪我吃饭,陪我做作业,陪我漫无目游荡。
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冷肃的脸孔只有对着我时会春风化雨。
如果没有他,我大概早在十四岁就被各种人逼死了。
没有人可以对姜执琰无动于衷。
或许更早,我就已经心动沦陷。
考上大学那天,我终于忍不住戳破那层纸。
佯装漫不经心,整理抽屉里经年收到的各种情书。
问:「姜执琰,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男朋友了?」
他身影一僵,翻动书页的手骨节都泛白了,抬眸小心翼翼看我:「我就不能转正吗?」
他那样在乎我,那样爱我。
可今天病房里那个人,哪里是那个满心满眼只有我的姜执琰啊。
4
我几乎一夜未合眼,难过了一晚。
但难过归难过,我不该和姜执琰赌气。
过去,他陪我度过了那么多难关,现在轮到他遇到难关,我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呢。
我捧着他爱吃的水果点心,再次来到病房。
敲门进去,整个人如遭雷劈。
秦芒坐在床沿,满脸娇羞,在姜执琰脸颊亲了一下。
见我来了,她假惺惺用小拳头捶姜执琰胸口:
「都怪你,让我亲你,都被......看见了。」
姜执琰目光如针,表情明显在质问,我为什么还来扫他的兴。
我脑袋嗡嗡作响,手里的水果滚了一地。
「秦芒,你脑子也有病?知三当三,要不要脸?」
秦芒被我说得眼泛泪光,咬着嘴唇不说话。
姜执琰满脸心疼,用手指轻轻擦她的眼眶:「没事啊,芒芒,不哭,有我在。」
有我在。
我以为,姜执琰这辈子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说出这样的话。
这几个字,曾是我活下去的支撑。
是我们携手走过风风雨雨的见证。
可是,眼前的他,却轻易对另一个女人说出口了。
他看着我的眸光那样寒冷陌生:
「谢墨染,答应解除婚约又出尔反尔。」
「你又要不要脸?」
「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才懂,我喜欢的是芒芒。」
我想薅住姜执琰的衣领问他什么时候恢复正常。
可张嘴又发不出声音。
医生说,以现在的科学手段,根本无法确定姜执琰是否会恢复。
很有可能,他一辈子都会保持这个状态。
不爱我的状态。
我说再多,于他而言,不过是对牛弹琴。
想到我会永远失去姜执琰。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涌了出来。
我狼狈地擦着:
「姜执琰,很多事情,等你恢复了再谈,可能就晚了。」
「我请你,对你现在的行为举止,慎重一点。」
姜执琰回给我一个很奇怪的表情。
心痛,愤怒,撕裂,拧巴,又转瞬即逝,只余下长久的冰冷。
他握着秦芒的那只手在轻微颤抖。
身体也违和地抬起了一下,好像本能地想要冲过来一样。
但下一秒,他搂住了秦芒的腰,把她的头按在心口:
「我很慎重。你不要再来了。」
「我根本,不爱你。」
5
我在洗手间哭了很久。
睫毛膏花了,在脸上流下一条条蜿蜒的黑色沟壑。
我一遍一遍擦,黑色在脸上晕开,脏乎乎一团。
像个笑话。
等再抬起眼睛,秦芒阴恻恻出现在我身后。
她仿佛欣赏杰作一样上下打量我镜子里的脸,耀武扬威:
「谢墨染,你狼狈的样子可真好看。」
「现在,阿琰是我的了。」
「你就算恨得发疯,也无可奈何。」
「不如识趣点,自己退出,省得自取——」
她叫他阿琰。
唯有我能叫的。
阿琰。
「秦芒,你特么要点脸吧!」
门口传来一道女声。
秦渺走了进来,掏出湿巾帮我擦:
「学姐学长多少年的感情,你乘虚而入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秦渺是秦芒的亲妹妹。
完全南辕北辙的性格。
大学时第一次看我的根雕作品,就成了我的迷妹。
这几年,我的生活里除了姜执琰,就属她跟我最好。
秦芒一向说不过秦渺,瞪了她一眼,踩着高跟鞋趾高气扬走了。
6
秦渺陪我喝酒喝到半夜。
醉得浑浑噩噩的时候。
我又看见我的姜执琰。
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姜执琰送了我一条红宝石手链。
「Truelove。」他说:「这条手链的名字。」
我逗他,红宝石是爱情之石,送出了反悔可是要倒大霉的。
他吻住我**:「你看不出来么,我死了都不会反悔啊。」
「你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谢墨染。」
我明白他的话背后的深意。
姜爸爸开辟了海外业务后,常年世界各地飞,一年没几天在家。
姜妈妈出轨了一个舞蹈老师,卷了一大笔钱和珠宝,扔下姜执琰跑了。
我们的家,都以各种形式支离破碎。
我们,只有彼此。
是彼此唯一的陪伴与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