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浑身漆黑的喵。

殷珩。

转瞬间，他变化成人形，伸手扶住还有些晕的我。

「我已经让守卫们睡着了，跟我来。」

被他搀扶着逃出去，我发现所在之处是一大片营地。

小心翼翼躲过巡逻的人，他带我逃到营地后面的林子里。

「到这里就安全了。」

他递给我一个水壶。

我接过，却没有喝，一**坐在地上，心情有些复杂。

他见我盯着军营的方向，以为我是在担心绑架之事，解释道：

「前朝覆灭后，有些旧贵族还对皇位抱有幻想，他们集结起一些同样抱有幻想的人，时不时就来行刺一番。

「朝廷已经剿灭了好几处，只有这一处实力最强，藏得最为隐秘，把这一处剿灭，其他小鱼小虾不足为惧。

「我留了标记，很快朝廷的军队就会过来，你不要担心。」

我点点头。

气氛稍微凝滞了一瞬，我还是开了口：

「我见过豆豆母子了。」

他一顿。

他这表情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当下心沉了沉，却还是继续说：

「所以……」

「所以你是不是猜到这些人会像今天抓住我一样抓住他们，才把他们都藏起来的？」

我盯着他的眼睛。

在我的注视下，他无奈地轻叹一声：

「是。」

我心凉了半截，咬了咬牙，终于把自己最想问的问题问出来：

「那你接近我，是不是……」

但是我还没说完。

他忽然搂住我：「小心！」

林中很快蹿出一个黑影，速度太快我看不真切。

紧接着破空声传来，他一声闷哼。

「没事吧？」他问我。

我摇摇头。

没什么事，就是刚吓了一下，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他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林中忽然传出一阵娇媚的大笑，我们俩同时望过去，就见一个长着狐狸尾巴的女人走了出来。

16

这女人当真极美，比我看过的任何人都要美。

我正疑惑她是谁，就见她怨毒的目光对着殷珩：

「你果然来了。

「五年前没能杀死你，这次我要杀了你为阿珏报仇！」

殷珩冷哼一声，沉声道：「赵珏昏庸无能，本就不配为君，他死是天命所归！」

赵珏，前朝最后一个君主的名字。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福至心灵。

想起星儿曾对我说过，前朝之所以覆灭，便是起于妖妃之乱，帝王为博她一笑，烽火戏诸侯。

星儿还说那国君宠妃明姬是一只狐狸精，证据就是殷珩亲手将前朝皇帝斩杀，但是妖妃却不知所踪。

难不成……她是那失踪的妖妃明姬？

真的是狐狸精？！

明姬听了殷珩的话，蓦然尖叫：「你什么都不知道！」

接着朝我们二人亮出利爪。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边殷珩身形晃了晃，我反射性地扶住他。

只是扶他的地方我摸到一阵湿黏，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是血。

我登时一阵慌张。

他拍拍我的手，示意我安心，眼中却发出凌厉的寒光。

随即，他的面容有了改变，身形也缓缓变化，变成妖里妖气的另一般模样。

我蒙了。

明姬也脸色大变：

「你不是殷珩！」

他勾了勾唇角：

「介绍一下，我叫青离。」

在我们震惊的目光中，他继续说：「殷珩早就死了，在你上一次刺杀时他就死了。」

明姬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这五年在皇位上的都是你？」

「对，殷珩有恩于我，临终前托我以他之名，守护他的妻儿，守护他的臣民。」

青离说着，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一震。

想起豆豆母子。

原来竟是这样。

明姬的目光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怨毒，但依旧愤愤：「所以，这整件事都是你引诱我们出来的诱饵？」

我看向身前的青离，手心紧张得攥出了汗。

青离却没有回头，反而向着明姬的方向走去。

「不是。」他边走边说。

「我怎么会让喜欢的人置于危险之中呢。

「这件事只是你运气好罢了。」

随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他的气势一步步攀升，连我肉体凡胎都能感觉到从他身上发出的压力。

「你应该感觉得到，你不是我的对手。

「不必诱饵，我也能捉住你。」

明姬脸上慌乱，却强自镇定道：「你确实比我强，不过我想走，你也未必能留下我。」

但她说完这句话，脸色就变了。

青离身上的气势达到顶峰。

他勾起唇角，轻蔑道：

「当年殷珩杀死前朝皇帝赵珏，你抱着他的尸体遁走。

「为保他尸身不腐，你挖出了自己的内丹，现在的你拿什么与我抗衡？

「我不杀你，你逃吧。」

不待他说完，明姬像是察觉了什么事，转身便跑。

此时，我们逃出的营地处忽然火光冲天。

看着她遁去的身影，青离再也坚持不住，吐了口血。

我连忙扑过去。

方才那明姬放出的黑影出现时，他为了保护我，还是受伤了。

我看着这伤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不碍事，朝廷军队已经来了，我们先过去吧。」他说。

17

朝廷的军队驻扎在离此不远处。

青离又变成了殷珩的模样，大将军上前迎接。

我们被安置在中军主帐，太医为青离包扎伤口后便离开了。

大将军向青离汇报了下攻打营地的情况后，也离开了。

帐篷里只剩我们两个人。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信息量有点大，我本来有很多事想问他的。

但是看他受了伤，又问不出口。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纠结，笑了笑，拉着我的手坐到床边：

「我变成人的这几年也看过几个话本子，知晓男女之间有了误会一定得说出来。」

我懂了他的意思，他这是要主动跟我交代了，于是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本是狸猫成精，在山中时，我跟大妖争抢地盘，不敌战败，受了重伤，被赶下山。

「是殷珩救了我。

「因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未向他隐藏身份。

「他虽震惊却还是接受了我为妖的事实，将我引为知己。」

听到这里，我目光有些微妙。

如果殷珩不是男的或者他不是男妖，那或许就是另一段故事了。

啊不，其实都是男的也可以是另一段故事……

啊不不不……我摇摇头，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青离的叙说还在继续：

「伤好之后我便一直在人间游荡，直到五年前，我收到了送给殷珩的求救符。

「但是等我赶到时已经晚了，他重伤不治，奄奄一息，我这才知道他遇到了刺杀。

「他凭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他喜欢的姑娘刚有了身孕，但是长年战乱，他怕有人伤害她，便把她藏在了后宫某处院子。

「他请我保护好她。

「殷珩死后，我变作他的模样，只将事实告诉了后宫那女子，那女子知道后伤心欲绝，却还是强撑着生下了豆豆……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他说完这些话，目光变得有些感慨。

五年。

因为一个承诺，他变成殷珩五年。

替他守护家人，替他保卫国民。

直到今日，总算到了尾声。

我不自觉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愣了下，忽然一把把我拉到怀里。

我被吓了一跳，恼怒地瞪向他。

他却委委屈屈：

「你知道吗，其实你刚入宫那天我就见过你了。

「我变成原形本想找个地方晒太阳，结果恰好看到你跟管事太监塞银子。

「当时我就想，这姑娘太奇怪了。

「后来我时不时关注你，便慢慢被你吸引。

「那日行刺受伤，我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你，鬼使神差就跑到你那里了，所以……」

他顿了顿，直视着我的眼睛：

「所以你得信我，我可喜欢你了。」

听见他这样直白的话，我「扑哧」笑出了声。

没有回答，但是捧起他的脸，轻轻在他唇边啄了一口。

他眼神霎时亮了。

他紧紧箍住我，正又要凑上来，大帐外忽然传来通报之声。

我连忙一把把他推开。

他的眼神顿时换成了幽怨，等看到大将军进来时，还带了几分杀气。

大将军看到这个眼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还是老老实实说正事：

「启禀陛下，贼寇已尽数除尽，但臣等无能，未能找到首领，只在大帐中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尸体胸前有一道伤痕，像是被人用剑所刺杀。」

尸体？

我跟青离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答案。

赵珏。

胸前有伤口，放于大帐之中。

那尸体是赵珏。

大将军的神色此时变得欲言又止：

「其实……我们在尸体旁边还发现了一只被烧得焦黑的狐狸。」

「狐狸？」我惊呼出声。

「对，一只狐狸，就蜷缩在尸体的怀里。」他说到这里，目光有些复杂，「这尸体该如何处置？」

青离摆摆手，叹息一声。

「放在一起，厚葬了吧。」

大将军有些惊讶，却还是点点头，退了出去。

我跟青离在帐中，谁也没说话。

原本以为方才明姬自己逃跑了，没想到她又回到了营地里，还跟赵珏死在了一起。

……这又是何必呢。

青离靠近我，轻轻把我揽进怀里。

我们两人都知道，自赵珏死后，明姬的唯一目的便是为他报仇，现在得知殷珩已死，她最后的那点执念也死了。

「我们妖跟人类是不一样的，认定一个人，便此生不渝，至死方休。」

此生不渝，至死方休。

听到他这间接告白一样的话，我心中微暖，静静靠在他怀里。

气氛有些沉闷。

我试图转移话题：

「现在前朝余孽已除尽，你……我们有什么打算？」

听见我用的是「我们」这个词，他似乎有些高兴。

「我早都想好了，我想把豆豆母子接出来，立豆豆为太子，教导他两年之后，我便假死脱身，带着你游山玩水，咱们两个逍遥快活！」

我想了想，这主意也不错。

却还是忍不住道：「早就想好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想的？」

他抱着我更用力了些。

「从认定那个人是你开始。」

从我们遇见之后。

故事开始。

番外：明姬

1

我是在山中修行的狐狸。

化形第一天，我就下了山。

可是人类的世界并没有我听闻那般美好，反而是地方割据，长年战乱，人们都吃不饱。

我下山转了一圈，一只鸡都没偷到。

听人说，全城最富裕的地方是皇宫，那里黄金遍地，美食成堆。

只是帝王威仪，寻常人不敢靠近。

天子一怒，尸横遍野。

但对我来说问题不大。

因为我不是人，我是妖。

所以我进了皇宫。

皇宫实在是太大。

我用力吸吸鼻子，循着味道看到美食源源不断地被送进一个富丽堂皇的宫室之中。

我吞了吞口水，趁机跟着混了进去。

钻进桌子下面偷偷缩着，我能看到桌子下面有一双脚。

听见旁边有人喊：「请皇上用膳。」

我恍然，原来那双脚的主人就是威仪的皇上——赵珏。

我顿时好奇起来。

皇上真的像传闻中那么吓人吗？

在这么吓人的人面前，我犹豫着要不要偷东西吃。

因为偷东西他就会生气，生气我就会死。

但是我实在太饿了，听见上面的咀嚼声，我的本能战胜了理智。

我迅速伸出手，摸回一只鸡。

我变成人的模样，一手一个大鸡腿，躲在桌子底下大快朵颐。

我吃得忘乎所以，以至于没有发现有人靠近。

等我注意到时，桌子底下已经钻进一张对于人类来说英俊的脸，正直直地望着我。

糟了！

我满脑子都是他会不会杀了我。

就听他忽然开口：

「姐姐？」

我这才知道，传闻中威仪的皇上，他是个傻子。

2

对付一个傻子实在是太简单，我甚至没隐藏自己的妖术。

用区区术法，他便震惊不已：

「姐姐，你是仙子吗？」

哪里哪里，我哪敢称神仙啊。

面上却认真点点头：

「嗯，我是。」

又补充一句：「你可得全都听我的。」

他像小狗一样点点头，用单纯直白的目光看着我：

「仙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却把我问住了。

我下山化形第一天，还没有名字。

但我不能这么告诉他，那岂不是有损我仙子的形象。

于是我故作神秘：「名字乃浮云，你要如何称呼我都可以。」

他几乎想都没想，脱口道：「明姬。」

他的眼睛晶晶莹莹，里面闪动着微光：

「我想叫你明姬。」

「为什么？」我问。

他歪着脑袋，思索了一阵，却还是笨拙地表达：「因为你像太阳一样明亮。」

于是，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我叫明姬。

……

他几乎将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我。

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

对于这样的傻瓜来说，表达对一个人好的方式直接又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