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侍从叫青山,听见了吴萧娘的话,低声道:“没想到吴二姑娘平日里看着柔弱好说话的模样,却是这般心机。”
他往常也见过几次吴萧娘,姑娘生得明媚娇俏,瞧着性子也是极平易近人的,倒是丝毫没看出来,私底下原是这副模样。
“什么心机。”
向来沉默寡言的自家侯爷难得开了尊口。
青山讶异,看他眸光淡漠,冷冷道:“自作聪明罢了。”
宅院里的内斗谢泠看得分明,无非就是些你争我抢的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
此番来江州,吴家两个姑娘对谢子慎的觊觎他亦是看在眼里。
只是……
他总归没料到这吴萧娘竟有这样大的胆子,敢私邀谢子慎夜里于园中幽会,直接坐实了这勾引之事。
胆大妄为至此。
谢泠想到此处,眸光渐深。
他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祠堂里,吴萧娘还在说话。
她到底是对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没多大恶意,好心提醒她,“我这个人呢,算不得什么好人,却是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妹妹往后还是消停些,也省了这跪祠堂的苦楚不是?”
言尽于此,她再不逗留,领着采雁从祠堂里出来。
绕过海棠门,提裙上游廊。
一抬眸,便见面前庭阶上立着个人影,萧萧清疏,端的是青山玉骨。
一日里遇见谢泠两次,这是从前没有过的事。更何况自己刚从祠堂出来,做了坏事,难免心虚。
吴萧娘心里“咯噔”一声,忙敛下眸去行礼,“见过侯爷。”
一贯的客气生疏,礼节有度,做足了闺中姑娘的矜持模样。
“起来罢。”
谢泠的声音极度清冷,拒人于千里。
“谢侯爷。”吴萧娘起身。
接下来,便该是同从前一样,清冷疏离的世家公子,神色冷淡,不着痕迹地从她面前走过去,连视线也未曾停留半分。
哪知吴萧娘垂目等了半晌,面前人却毫无动静。
时下无风,游廊里很静,阒然无声。
吴萧娘心里却打鼓,她不敢径直离开,只得小心翼翼抬眸看,试探着问,“侯爷?”
眉眼倒是一如既往的云遮雾绕,看不出情绪,却是清朗出声问,“吴二姑娘这是打哪儿来?”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凝滞。
莫说吴萧娘愣住了,就连青山也是诧然。
他家侯爷从来寡言少语,性子冷淡得很,何曾这般主动与人寒暄过。
倒是吴萧娘首先回过神来,敛着眸,乖顺回谢泠的话,“回侯爷,萧娘方才自海棠园里赏花来。”
姑娘留了心眼。
去祠堂的事不能说,到底吴云瑶是因自个儿罚跪的。若是细问起来,于自己也有碍。
好在祠堂旁一墙之隔便是海棠园。
已故的吴夫人生平最爱海棠,为此种了满园的海棠树。便是这样秋风凋零的时节,海棠园里也有稀奇名贵的秋海棠可赏。
吴萧娘自觉话里毫无纰漏。
只是可惜,她面前的谢泠方才就在祠堂外,已是将她这谎话尽数看透了。
他不动声色,淡淡开口,“吴二姑娘好雅兴,这样冷的夜里还出来赏花。”
吴萧娘垂着眼,寻话解释,“今夜虽冷,天月却明。这样好的月夜看海棠,倒也是别有一番雅致。”
“是吗?”
谢泠嗓音冷淡,仍旧听不出情绪,只在离开时缓步行至吴萧娘面前。
微沉的目光凉凉落下来。
吴萧娘不敢直视,垂眸避开。到底是说了谎话心虚,眼睫轻颤,拿了帕子的手也不自觉拧着。
好在谢泠到底是没为难她。
只沉默了一阵,没再说话,径直离去。
吴萧娘抚着胸口抬起眸来,一副尤惊魂未定的模样。
刚刚她说完那番话后,谢泠看了她许久。吴萧娘垂着眸,虽看不见他的神色,却能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沉晦幽暗,带着审视,让人不寒而栗。
“吓死人了。”
吴萧娘回想起来都觉得后脊瘆得慌,忍不住对采雁埋怨,“今儿是犯了什么邪?一日撞见他两回,还总是这么一副不声不响的样子,直要将我的心肝儿都吓出来。”
“姑娘说的是呢!这谢侯爷可真是吓人。”采雁也是胆战心惊,害怕得紧。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捂着嘴“哎呀”一声。
吴萧娘叫采雁吓了一跳,拍拍胸膛,恼着脸嗔她,“做甚么?一惊一乍的。”
采雁转而耷拉着脸来看她,“姑娘,完了……”
“什么完了?”吴萧娘忙问。
采雁哭丧着声音,对她道:“老爷前些日子找工匠把海棠园重翻了。姑娘,那园子里早没海棠了。”
这原是前几日的事。
吴夫人爱花,吴崇文却是爱竹。自吴夫人离世后,他早存了心要将海棠园改成竹园。
正逢前些日子得闲,便请了工匠来府里重翻了海棠园。
此事并未瞒着府里众人。
只是彼时吴萧娘满门心思都系在那谢家三郎身上了,又兼海棠园偏僻,平素也少人去,她倒是不曾留意过。
就连采雁,也是无意,偶然瞧见了角门处有工匠进出,随口问了一嘴,这才知晓。
“海棠园重翻了,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
吴萧娘先是诧异,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提起心来。
她方才可是在谢泠面前面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同他说自己是从海棠园里赏花来。
一转眼,这海棠园里却是一棵海棠都没有了。
这不是明晃晃打自己的嘴吗?
吴萧娘抚着胸,不由有些后怕,“这可怎么办?我刚扯了谎,若是侯爷知道我骗了他,不会来寻我麻烦吧?”
“不至于吧?”
采雁想了想,宽慰她,“那可是京里来的侯爷,怎么会为了这样的小事来开罪姑娘?”
说的正是呢!
吴萧娘心里也是如此做想。
但到底是不安心。
接下来的两日,吴萧娘提着心,小心注意客院那边的动静。
谢泠平日公务甚忙,早出晚归,倒是与从前无异。
只是这谢子慎,每每瞧见她,脸俱是羞得通红,比从前更甚。
好不容易这日避开了人,他壮着胆子来和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