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薛宜宁浓密的睫毛微颤,她看向自己的六哥,声音有些沙哑:“寒阴蛊……”
薛宜宁不是不知道这种由西晋至毒所制的蛊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有些心惊骆晋云居然为了见她一面甘愿承受这种蚀骨钻心之痛。
而她,原本,也是要去见他的……
半晌,薛宜宁的眼波微漾,看着六哥薛牧缓缓开口:“六哥,我愿意去见他。”
薛牧看向薛宜宁,最终还是说道:“小七,寒字狱对你的身体会有所损伤,等到晌午骆晋云被带出狱中,我会接你过去见他。”
说罢,六皇子薛牧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千万……不要再陷进去了。”
薛宜宁微微颔头,心中微动。
她薛宜宁经此一劫,是识人不清。
如今看清了事实的原果,她如何能再深陷泥潭。
晌午,皇都城外。
一个队伍穿梭过城墙,直至城墙外。
骆晋云一家以及薛云舒都被狱卒押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是押送的一群衙役。
期间,张氏和谢晴晴母女二人与薛云舒的唇枪舌战从未停过,几乎一朝之间,曾经相敬如宾的几人顿时如仇敌见面一般分外眼红。
“薛云舒,你个**!都是你勾引我们家晋云,不然他怎么会和公主离婚!”张氏对着薛云舒就是一口唾沫星子。
第19章
谢晴晴跟着张氏一同附和道,只见她手铐枷锁,只能用嘴巴呼气将自己额间的稻草吹掉,原本姣好的面容已然是一片灰渍:“就是!如果你没出现,我们谢家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哪里会轮到还在这里喂蚊子!”
薛云舒带着枷锁,看着这一唱一和的母女二人,脸上的疯狂十分明显。
“你们去死吧!就你们也配皇亲国戚,我才是郡主!我才是!!”
队伍最前边,骆晋云一身囚服,枷颈铐手,深灰色的破洞之处透出里面的还未干渍的鲜红血迹,他安静地听着几个女人的争吵,沉默地低头一言不发,只是赤脚在热烫的地面上走着。
忽然,队伍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骆晋云猛地抬头,晌午的正阳透着他棱角分明的冷峻,乌黑深邃的眼眸像是定住了一般直直地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一抹明黄。
“宜宁……”男人低喃,像是要把这个纂刻在心间。
只见马车下,薛宜宁清雅绝俗,云堆翠髻,怀佩铿锵,一身明黄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小七,别凝着一副脸啦,六哥送你一份大礼。”六皇子薛牧逗着薛宜宁。
“六哥,我现在没有心思接你的大礼。”薛宜宁好看的柳眉微蹙,看着前方的流放队伍表情依然凝重。
为自己三年的婚姻做最后的道别,薛宜宁的心底五味杂陈。
薛牧看着满脸心事的薛宜宁,劝道:“六哥送你的这份礼物你绝对开心。”
说完,不等薛宜宁有所反应,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被侍卫压了上来。
薛宜宁定睛一看,赫然是与薛云舒私通苟合的侍卫!
她忍住恶心,疑惑地看向薛牧:“六哥莫不是想?”
薛牧阔然一笑,看着被打得满脸伤痕的侍卫,缓缓说道:“六哥就是要把他放到薛云舒和骆晋云的队伍一起流放,让他们狗咬狗,替小七你解气。”
薛宜宁早已了然,可听到自己六哥这样说还是不忍寒颤了一下。
幸好这是一向疼爱自己的六哥,不然被他记恨可是恐怖。
“好了,再不过去队伍可是要走了。”薛牧提醒道。
薛宜宁没有再马车旁停留,看向不远处的流放队伍,缓缓走近。
衙役们一见薛宜宁的一身明黄就认出这个贵人定是身份崇高,纷纷避开了路。
而张氏母女和薛云舒一见到薛宜宁纷纷哭喊,连喊带骂,毫不客气。
薛宜宁没有理会张氏母女和薛云舒的叫喊,只是盈步缓缓向前走,直到明黄色的纱裙在骆晋云的眼中逐渐清晰。
“你要见我?”她的声音很轻,微抬的眼眸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骆晋云看着如今光彩亮丽的七公主薛宜宁,声音低沉:“你与从前好看了很多。”
薛宜宁微怔,撇开与骆晋云对视的视线:“你想说什么。”
看着被薛宜宁的刻意闪躲,骆晋云心中无比痛苦,他依旧看着她,嘴角苦涩:“宜宁,过往种种,不求你原谅。”
闻言,薛宜宁嫣然一笑,她看向骆晋云,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骆晋云,我也不会原谅你,我的心早在你给我的那三十三杖责中死掉。”
骆晋云幽暗的瞳孔逐渐又暗淡几分,他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生生逼走爱人,没有好好珍惜。
第20章
看着骆晋云落魄可怜的模样,薛宜宁缓缓将手心的兰花簪伸到了骆晋云的面前,素唇轻启。
“骆晋云,我薛宜宁绝不会成为谁的替身,所以这个,还你,我们的情分也到此为止了,望今后漫长岁月莫要纠缠。”
骆晋云看着昔日他赠与她的定情信物,久久没有愣住了神。
他想起三年前为她亲手簪上时她羞涩含笑的样子,美艳动人。
原来,只是他忘了,她一直都很美。
骆晋云最终还是将兰花簪接了过来,握在手心,紧紧用力。
他抬头,看向薛宜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如果重新再来一次,你还会爱上我吗?”
薛宜宁的手指微怔,随即,她看向骆晋云,语气淡漠。
“不会。”
话音重重落在骆晋云的心间,他有些不愿相信。
正在此时,六皇子薛牧缓缓站在了薛宜宁的身后。
“小七马上就会有新驸马,你死了这条心吧。”
薛宜宁被六哥的话微怔,看着骆晋云备受打击的模样却没有出口反驳。
她知道六哥的意思,也不想骆晋云对自己再有想法。
从今往后,她薛宜宁再也不需要这个男人对她的任何愧疚和爱意。
一瞬间,骆晋云如置冬日的寒潭,冰冷的话语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寒阴蛊的啃噬下挺过整天三天三夜的男人一声也没有求饶,然后却在此刻悄然落泪。
他背过身,不想让薛宜宁和薛牧察觉出异样。
他想,就让他走之前在她面前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吧。
骆晋云不再言语,随着衙役的催促声一步一步赤脚往前,没有再回头。
……
流放路上。
一身桎梏的骆晋云迈着沉重的步伐,正要为母亲和妹妹送去解渴的甘露,却被两人的谈话声停住了脚步。
张氏看着女儿谢晴晴长叹了一口气:“晴晴,你哥真是不懂事,母亲可是长辈,他竟丝毫不对我多加照顾。”
谢晴晴疲惫的眼眸微张,手上是枷锁重的她早已没有力气:“母亲,都这个时候了,哥怎么照顾你啊。”
张氏却是嗤冷一哼:“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将他从死人堆里捡回来!”
“不是自己生的,果然养不熟!”
谢晴晴实在是没有任何力气再接张氏的话,只叫嚷着:“哥怎么还没将水接回来啊。”
话落,就见骆晋云冷着脸拎着水壶而来。
张氏顿时闭了嘴,骆晋云也没有任何问话。
很快便到了傍晚。
衙役给每一个囚犯都分发了咸菜馒头。
当张氏拿到馒头的那一刻,早已饿的疯狂啃食,紧接着,她将嘴中的馒头渣屑一口全吐了出来,朝着前面大鱼大肉的三个狱卒大喊:“什么破东西!这种东西是人吃的吗!”
衙役不悦地齐齐回头看向这个叫嚣了一路的泼辣妇人,再也忍不住上前教训。
只见衙役正要用脚踢向张氏,却被骆晋云大手拦住。
男人的面色冷峻,看向衙役的眼眸一片幽深:“按律,行役期间殴打罪犯罚三月俸例。”
衙役看着骆晋云一身囚服,脚上还捆着铁链,一时之间竟笑开来,还未说话便被泼辣妇人抢先。
张氏满脸怒火,一巴掌甩在骆晋云的脸上,将衙役看得直直发愣。
第21章
张氏对着骆晋云怒吼:“都是你!我可是你亲生母亲!你这一路上都是怎么照顾我的!还害得我被这些低贱胚子欺负!”
看着平日对自己温和的母亲,骆晋云漆黑的眼眸里一片冷寂。
“我真是你亲生的吗。”骆晋云的声音寒得像冬月的冰霜。
闻言,张氏依然没有任何动容,她怒极,却看着骆晋云的身后、夜晚树丛角落下正在缠绵暧昧的薛云舒和侍卫。
张氏实在怒不可遏,直直冲上前,打断了两人的缠绵:“薛云舒!你还要不要脸!”
一旁正在狼吞虎咽的谢晴晴也被这一声怒吼吸引而来,她抓着馒头就凑了过来。
这一看,也是一脸震惊:“薛云舒!当初在太后寿宴上我还不信你与这侍卫有苟且,没想到你真的……”谢晴晴说不出来那个污秽的词语,只是瞪大了眼睛。
薛云舒停下动作,丝毫不慌不忙的扣紧衣领,笑容讥讽。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直呼本郡主的名讳!不怕告诉你们,当初我愿意嫁给骆晋云也只是为了尽快找个接盘的人而已,免得皇都那群讨厌的女人再说我的闲话。”
她高傲地垂眸掐了掐长指甲,转而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谢家母女二人。
“可是如今,我却要和你们一样,沦为阶下囚!”
骆晋云看着薛云舒,幽深的眼眸再也遮掩不住怒意,一字一句:“薛、挽、情。”
薛云舒看着骆晋云的一副冷脸,丝毫不惧,反而一**从地上坐起,满眼怒气。
“骆晋云,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受苦,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骆晋云看着这个自己曾经要休掉宜宁而娶的薛云舒,顿时觉得一阵恶心厌弃。
他的双拳紧攥,幽深的眼眸紧紧盯着薛云舒,仿佛要将这个恶毒的女人看穿一般。
也是看清自己曾经喜欢上了一个多么恶毒的女人。
“我竟不知,你和八年前的变化如此之大。”骆晋云的眼眸抹上层层寒霜。
谁知薛云舒噗嗤一笑,将自己别在腰间的带血羊脂玉佩一把扯下,丢到骆晋云面前。
“对呀,你还不知道吧?八年前救你的人不是我,其实是薛宜宁,这玉佩上的血可也是她的。而我,就是推你进林中陷阱的人。”
说完,薛云舒放声大笑:“多好笑啊,骆晋云,错把仇人当恩人,哈哈哈哈……”
听及此,骆晋云再也止不住眼里漫天的杀意,抬手就要将薛云舒活活掐死。
可却被眼疾手快的衙役一把拿下,骆晋云只能疯狂拽扯着身上捆绑的铁链,看向薛云舒的眼睛猩红一片。
自此,衙役将骆晋云与薛云舒分得很快,生怕囚犯前往边疆的路上出了问题。
……
朝臣贵胄在觥筹交错中交谈甚欢,其间三国王子各执一方座位,互执樽敬。
薛宜宁重新换上了明黄色的宫装。
她坐于殿下最靠近皇后的位置,头上簪髻的凤凰金锁微微摇晃。
明眸看向正殿最上方威坐的天越皇帝,眼波微动似水。
南北两朝的王子看得一脸花痴。
都对这个天越朝传说中倾国倾城的公主有着意思。
察觉到两面如饥似渴的视线,薛宜宁的柳眉微蹙。
看着对面空缺的东晋太子席位上,心里一怔疑惑。
这个东晋太子为何迟迟没有到场?
**的一曲舞毕,北朝王子看向薛宜宁的饥渴眼睛再也忍不住。
他起身,一脸傲气地看着殿上的天越皇帝。
“听闻天越皇帝最近在为公主广招驸马,不知我北朝的王子可否有此机会。”
北朝王子豪放的声音在大殿中格外响亮,记得群臣议论纷纷。
只见皇帝薛楮威严道:“北朝王子,朕确实是在为公主招驸马,但不是联姻。”
威严庄重的声音让薛宜宁一怔,她以为……
顿时,眼角一阵酸涩。
而北朝王子丝毫不为皇帝薛楮的话所退,他的声音更加敞亮。
“是吗!公主不用来联姻那用来做什么!摆看的花瓶吗哈哈哈。”
一瞬间,北朝和南朝的各个使臣放肆嘲笑,而天越朝臣的脸色则个个不好看。
只听‘啪’的一声,太子薛宸的酒杯砸碎在地面,看向北朝王子,眼底尽是寒气。
“你们北朝的礼仪便是如此放荡,当真是不怕我天越朝的重兵骑踏碎你北朝皇都。”
闻言,南朝王子站起身来,高大地直直比肩太子薛宸。
“今天我-南朝王子就将话放在这,天越朝要是不将公主嫁于我南北两朝,我就和北朝王子一起,将你们天越朝的边疆驻守的关兵杀个片甲不留哈哈哈。”
顿时,朝臣众怒,他们的公主可是能被如此玷污的?
首先不说公主不联姻,就是联姻,也绝不是嫁于两朝,这是将他们天越朝的公主比作了可以共人享用的**,生生地在打他们天越人的脸!
薛宜宁再也忍不下这口气,从席位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向两朝的王子,怒蕴的眼眸下一片嗜血微笑:“两位王子可好生勇猛啊。”
见公主微笑着走向自己,两朝王子更加得意,看向薛宜宁的眼神里更是猥琐。
一国公主也不过如此,哪能比得上他们两国联合的铁骑。
只见薛宜宁缓缓站立,抬手见就听见‘啪啪’清亮无比的两个巴掌。
打得叫各个天越朝臣的心中一片痛快。
六位皇子也非常适时地站在了妹妹的身后。
第27章
殿堂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见自家的王子被他国公主打了,两朝的护卫和使臣纷纷拔起藏在袖下的短剑短刀。
北朝王子和南朝王子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委屈,就连自己的父皇母后也未曾打过自己巴掌,所以他们红肿着半边脸,看向薛宜宁的眼睛里满是滔天的杀意。
薛宜宁的身后站着时刻为自己撑腰的六位哥哥,气势丝毫不弱于两朝王子,反而觉得自己打得轻了,居然没有出血。
真当双方僵持,东晋太子楼炎冥姗姗来迟。
只见楼炎冥一身暗紫色,器宇轩昂,华贵衣袍上的纹彩随着步伐的起伏,不断闪着微微的粼光,暗紫面具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仅露出狭长漆黑的眼睛。
殿堂中天越朝臣看着这个东晋太子,顿时议论纷纷——
“如果两朝的联盟,再加上一个东晋,那我们天越朝当真是危急了啊。”
“可不是,当时候公主想不嫁都不行。”
“这都还好说,就怕公主嫁过去也只是鸡蛋砸石,无用啊。”
薛宜宁看向逆光里朝自己走来的楼炎冥,柳眉微蹙。
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越来越像骆晋云了……
楼炎冥看着大殿旁边的薛宜宁和六位皇子,以及不同于天越朝服饰的红肿着半边脸的两位王子,一切了然。
只见他双手微交,颔头以望坐于殿堂上最高位的天越皇帝薛楮,声音低沉:“东晋太子楼炎冥拜见天越皇帝。”
楼炎冥以东晋使臣礼仪拜见,低沉的声音落地,天越众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气。
早先听闻这东晋太子是于一年前找回来的流落乡间的东晋皇室遗孤,原以为会粗俗无比,如今一看却是举止得体,对待天越皇帝也礼仪有加。
于此一看,东晋和两朝联合的可能性不大。
“东晋太子免礼,为何带着面具啊?”皇帝薛楮目视着下方的楼炎冥,威严无比。
楼炎冥低了低眼,言语不惊:“相貌粗鄙,不宜见贵。”
一时之间,朝臣又开始议论纷纷。
只见参拜完皇帝后的楼炎冥看着薛宜宁,面具下的眼眸幽深,又缓缓道:“皇帝陛下,我东晋国与天越交百年之好,希望可以与贵国公主联姻。”
话音刚落,两朝王子再也站不住,北朝王子看着楼炎冥大声喊道:“喂,东晋太子,何必对天越皇帝这么尊敬,不如你我三国联合,你想要公主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南朝王子也丝毫不示弱,喊道:“只要我们三国联合,以你东晋的经济实力,再加上我两朝的兵事,踏平天越国,抢夺天越公主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