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后是密林的一部分,地势很陡,清一色的老黑松。每一棵树都有一搂粗,虽然这种松树在此地大山中很常见,秦慕涵却觉得这片松林哪里不对。走了一会儿他意识到,不对的地方是这些树的密度和极致旺盛的生长态势。
植物生长在大地上,也存在竞争,阳光雨露都是竞争资源,小树苗的时候那些长得快的会得到更多滋养,渐渐对周围的树苗形成欺压,被欺压的树苗要么死了要么苟延残喘,所以树与树之间会形成较大的自然间隔,所谓生存空间。可是此地的树,几乎一棵挨着一棵,有的甚至好几棵挤在一起,每一棵却都长得十分茁壮。这样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孕育了宝物的宝窝也在滋养它们。
这么看来,这片松林就是宝窝所在,也就意味着他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
树冠密不透风,林下暗如黄昏,又厚又密的松针成年累月堆积在地面,好像一张地毯,踩上去如同踩在棉花上。老狗头频繁扭动观山镜边缘三环带字的圆圈,用每组三个字的搭配缩小宝窝范围,最后在三棵黑松夹成的空地上停了下来。
抬头看,可见这三棵松树枝繁叶茂,树枝离奇地交叉在一起,好像一个天然的凉亭。
老狗头收起观山镜,点着一袋烟,猛嘬几口后双膝跪地,横举烟袋朝山就拜,口中念道:“山神爷在上,弟子老狗头寻缘探宝,望山神爷指引宝窝所在。此宝出山,两份敬天,一份敬地,六份济民,一份归门,若有违背,五雷轰顶!”
言罢,忽有一阵清风穿林而来,树叶“莎莎”作响。老狗头迎着风站起,在一旁的树干上轻轻磕了三下烟袋锅子。烟灰随风飘走,飘到十米外高坡上一块乳白色山石下。
风毕灰落,老狗头仰视那边,拿烟袋一指,“山神爷赐宝,观山门弟子诚请!”
一个内徒和五个外徒兴奋起来,折好工兵铲来在石头下便开始挖掘。随着地表腐烂的松针被抠开,黑色的泥土被清理出来,大石块下开始出现一块块黄褐色的玉化石块。他们又把工兵铲调整到铲子的功能,一块接一块地戳起石头扔到一旁。
探宝一行其实有很多流派,观山只是其中一门,苟家也只是这门中一支。不过观山门始终都认为自己才是探宝祖师,别的流派不过是观山外徒学得一知半解后创建的。所谓旁门左道。
甭管这说法是否有根据,苟家的观山历史悠久是可以肯定的,这从他们祖传的观山镜中就能看出来。那镜子的材质竟然是青铜,三个圆环上的字还是象形的金文,中心镜面是一种不知名的亮面合金,周围的青铜如今绿迹斑斑,镜面却依然光洁照人。
据说苟家在很久以前还发明出了一种既能在各种土地上快速挖掘又能防身的探宝铲,可惜没落时制作方法丢了,没能传下来。一直到老狗头这一辈儿,他年轻时候探宝还是随身携带一把短柄铁锹,有点像下地干活的老农。五年前,老狗头收下胡山水,这才知道现代社会有一种叫做工兵铲的东西,能刨能砍能挖能撬,携带方便,手柄里还能装一些打火的小工具什么的。老狗头坚持认为这是有人剽窃改良了他家祖上的手艺,立刻宣布往后工兵铲是观山门的标配。
回到眼下,在大家马不停蹄的挖掘中,大石块下被清理出来一片直立的石壁,石壁上有一个被碎石块填满的一人多高的洞口。胡山水张手示意外徒们停下,轻轻摸了摸洞中的石块,而后让外徒让开,一铲子拍在上面。
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石堆失去承重结构,碎石如流水一样从洞中淌出来,流过十米才渐渐消止。稳定心神再看,这石洞恰如一个倒了的爆米花桶。
滚出来的石头较前面的相比也有了变化,黄褐色的质地上都带了红色,条状的、点状的、雾状的、片状的……这红色被老玉一样的石质一衬托,显得格外显眼,尤其好看。
一个外徒兴奋大叫,捡起石头就往包里装,边装边说:“这玩意儿我认识,这叫鸡血石,质地好的一块就能换一辆小汽车,现在有这么多,这个宝窝可真是名副其实啊!哈哈哈……”
大家看**一样看着他。他渐渐停手,强调道:“我说的是真的,这东西成值钱了。”
郝大胆皱眉,用下巴指了指山下。那外徒回头,看见师父怒不可遏的双眼。
老狗头道:“全给我掏出来!你们记住了,山神爷赐给咱们的是宝物,宝物旁边的东西再值钱也不能带走。带走就是偷!咱们观山弟子,绝不是鸡鸣狗盗之徒!”
外徒把石块掏出来,继续干活,转头之际,咬得“咯咯”响的牙齿里挤出两个字,“老二逼。”
秦慕涵也认识鸡血石的价值,但他更明白观山一门对宝物的定义。在观山先生眼中,衡量宝物的标准并不是值不值钱,而是有没有精髓。简单来说宝窝就像是孕妇的肚子,宝物就是胎儿,沐日月之光华,吸天地之灵性,得万物之滋养,宝物生长的过程也是把宝窝精髓吸入自身的过程,真正懂宝买宝的人,绝不是图好看、新奇或者寓意,他们要的是把这种浓缩的自然精髓带在身边反养自己。所以才有那么句古话:死人看墓,活人带宝。这才是观山探宝的真正内涵。
随着时间推移,山间开始长风,松林在摇晃中不断呼号,透过树枝摇摆撕开的缝隙可见原本晴朗的天空正在凝聚乌云。
胡山水和郝大胆两人在前面掘进,秦慕涵和其余外徒用布把挖下来的石头运到外面丢掉。越往洞穴深处去鸡血石的成色就越好,人头大的、拳头大的、长的、圆的、扁的……鲜红色跟老黄色搭配,有的像是云海晚霞,有的像是秋野枫林,还有的如千鸟飞舞、腾龙飞天,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喜爱,就连秦慕涵都忍不住偶尔停下摆弄摆弄。然而石块滚过老狗头脚边,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转眼,洞穴推进三四米,从老狗头的角度已看不见洞内情景。一颗通体赤红不带杂质的石头滚到胡山水脚边,他回头瞅了瞅,悄悄捡起来揣进衣兜。
有外徒看见,质问他怎么不听师父话。胡山水道:“师父年纪大了,有点糊涂,咱们不能跟他一样。现在这社会钱才是宝物,你走大街上看见二万块钱,你不捡吗?”
大家一看内徒都这觉悟了,外徒还装个啥,也开始挑拣石头,挖掘速度不知不觉减慢了很多。
秦慕涵资格最小,不敢劝,也不想打小报告,只老老实实干活,可是掘进速度慢,他运石头的速度也就慢。后来一次出去,他看见师父正怒目盯着洞口,回去后提醒道:“师兄们,得加快点速度了。我这出去的频率越来越低,师父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咱们干啥呢。”
大伙儿这才重新加快速度,但依然没放弃往兜里揣石头。天色越来越暗,秦慕涵在洞壁下支起两根火把照明。
这时,胡山水忽然停下来,神神秘秘地招了招手。大家知道他有所发现,凑上去往里面看。
最初一秒,他们只看见几块大的鸡血石,可下一秒,他们意识到在这些石块的缝隙里正有什么东西向外散发着赤红的精光。
准保就是宝物!胡山水摘下劳保手套,准备用手慢慢清理。因紧张而凝固的空气中,老狗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雨马上下了,地牢阵要破,先在这躲一宿,明天重新布阵请宝。”
大家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掩盖自己的衣兜,回头看师父。老狗头瘦弱的身影被洞外天光勾勒成一个剪影,然后就在这方狭窄天光里,大雨倾盆而下,瞬间白山。
老狗头没再说话,靠在洞口坐下,点起一袋烟。秦慕涵忽然想起什么,顶雨冲到外面。
洞外已是天翻地覆,大树连根摇晃,松涛宛如巨浪,林上闷雷滚滚,其声如鞭,电光如苍龙般闪耀山巅,万物颤栗。
秦慕涵在雨中往返三五次,先是把行李搬回到洞中,跟着又搂回来一堆枯枝碎叶。他挑拣一些相对干燥的细枝升起篝火给大家取暖,而后用锅接了些雨水,淘米下锅,开始煮粥。
老狗头历来食素,而且只吃新鲜的谷物和菜蔬,饭菜过夜便要扔掉,所以每次出行秦慕涵都得带着锅和米。老狗头要求徒弟们也跟他一样,但徒弟们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吃这些无滋无味的东西,单独出去都是大鱼大肉。
粥很快煮好,香气四溢,徒弟们没等来师父的教训,只好心神不宁地凑到一起吃饭。
二十分钟,吃饱喝足,秦慕涵收拾过去,把餐具就着雨水洗了洗,又在锅中接满水放在火上烧。老狗头靠着岩壁,盯着胡山水等人,冷冷道:“东西都掏出来吧,揣着睡觉不舒服吧?”
胡山水见藏不住了,立刻把兜里几块鸡血石抖落出来,跪在老狗头面前道:“师父,我知道错了。在您打我之前,我希望您能听我说几句。其实都是师弟们不听话,挖到一半的时候我就看见他们在那挑石头,我说了他们几句,他们也不听,还把最好的一块给我,我一看的确挺好看的,一时没忍住就揣兜里了。是我没管住师弟们,甘愿替他们受罚。”
外徒们一听就翻儿了,一边往出掏石头一边嚷嚷着说是大师兄先拿的。老狗头让他们闭嘴,每人赏了一烟袋锅子,把他们的手背都刨出了筋包。
徒弟们敢怒不敢言,狠狠剜楞胡山水泄愤。老狗头神情落寞地望向洞口的风雨,感慨着说:“常人看来咱们这一行子都是些个不劳而获的主儿,其实他们不知道,探宝跟种庄稼一样,都是靠老天爷赏饭吃。庄稼人能碰着旱涝虫风,咱们也有天灾人祸。你们得明白,观山门传承上千年,每一代先生都是刀山犯险火海搏命,这门规就是他们在生与死之间摸索出来的经验,用以保护弟子平安,手艺是宝,门规更是宝,前车之鉴你们要用好啊……”
弟子们羞愧地低头。老狗头的声音越发老迈,“我是师父。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管内徒还是外徒,我都把你们当成亲儿子一样看ꎭ꒒ꁴ꒒待。你们觉得我会不愿意看见你们腰缠万贯吗?我会不愿意看见你们个个都能独当一面江湖留名吗?可对比这些,我首先要教会你们的是如何保命。你们想,往后你们各自出山,若是因为没有遵守门规而命丧黄泉,我有何颜面面对你们的生身父母?”
说到最后,老狗头声音哽咽,转头抹了抹褶皱横生的老眼。“胡山水,你身为内徒带头怕坏门规,这次罚你不分宝钱你有意见吗?”
胡山水猛地窜了起来,但马上又灰溜溜地坐下,低头道:“师父惩罚的是,我没有意见。”
老狗头疲倦地闭上眼睛,“我老了,时代也花花儿了……我说不动你们年轻人,往后自己行动你们好自为之吧……”
雨还在下,洞内干燥沉静,大家见师父不再说话,都默默地找个舒服的位置歇着了。外徒们暗暗欢喜,因为师父没说罚他们。
秦慕涵在篝火中添了几根柴火,心想师父这招儿恩威并施要是用在正常人身上还行,用在胡山水和郝大胆这路选手身上未必管用。尤其是当他看见胡山水撵走郝大胆,自己躺在离宝物最近的洞内时,心莫名地悬了起来。
他想了想,假装认真思考着什么事情,问道:“师父,雨下这么大,照理说那些草木灰早就被冲没了,咱们待在这还安全吗?要不要我在洞口守着?”
老狗头微微招手,“不用。顾头不顾尾,咱们藏在这属于灯下黑。只要不出宝,宝灵找不到这里。”
秦慕涵“哦”了一声,把外套从背包里掏出来给师父盖上,然后靠在师父外边躺下。
第06章背训出宝惹尸异
狂风暴雨无休无止,洞外除了风雷之声又多了河流的声音。秦慕涵不确定师父的话能不能制约胡山水的心性,打算就这么守一夜。可自打入山以来他是出力最多、休息最少的一个,眼下这洞穴如世外桃源般隔绝了风雨,又有暖融融的篝火烤着,打了几个盹后,他也无法自已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风向变了,雨星打在秦慕涵脸上唤醒了他。他抹了抹脸,看看洞外又看看洞内,一切如初。他调整姿势打算继续睡,谁知刚闭上眼睛,洞内便传来一声石块塌落的微响。
他微睁双眼,借着洞壁折射的火光看见洞穴最里面堵住宝物的石块竟然在向下滚,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试着爬出来。
他猛一个机灵,清醒了八分。可下一秒,他发现那不是石头自己在动,而是躺在最里面的胡山水正侧身用手往下挪石头,随着石块一点点转移,宝物的红光越发明晰。
这小子果然没进盐酱!秦慕涵作势就要起来,可关键时刻他想到:如果自己直接站起来阻止胡山水,肯定就把人得罪透了,这样一来师父退隐后他就没办法继续跟胡山水偷艺了。
短暂权衡一会儿,他身子没动,底下偷偷捅了捅师父的大腿。
师父睡得很沉,鼻子里发出老年人的鼾声,没有反应。
他加大力度再捅,师父还是一动不动。
动作太大就要被发现了,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恰在此时,洞内的石堆整体塌落,胡山水忙不迭滚过去用身子接住石块,竟没发出一点声响。
安静片刻,胡山水偷偷朝这边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把肚子上的石头一块块转移到地上。等他再滚回原位时,塌落后的碎石堆中出现一个耀眼的红色东西。
秦慕涵惊呆了,因为他看得清,那竟然是一个巴掌长短的、通体红色的人形东西。
这几年他跟师父跋山涉水听过见过很多稀有宝贝,什么扔在浑水里水立马就会变清的净水石、长在老树根系中的天香瘤、双棒双身的首乌等等,这些东西都很罕见,可毕竟是能够理解的,眼下这座大山的一堆鸡血石中竟然孕育出一个小人,实在匪夷所思。
胡乱猜测之际,胡山水已经窃喜着把红色小人塞进背包,然后把挖洞时捡到的那颗赤红鸡血石放进原本宝物的位置,把塌落下来的石块重新填补回去,自己装模作样地躺好。
看到这,秦慕涵稍微放心了一些——这么拙劣的伎俩肯定骗不过师父,明早起来师父一看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这样算不算是已经出宝了?
恍惚间,洞外似乎压过来一股隐秘的气场,搅得疯狂雨躁。秦慕涵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暗地里握住工兵铲,不敢再睡。
变故在半个小时后发生,不是天灾,还是人祸。那郝大胆应该是也注意到了胡山水把宝物藏起来了,此时胡山水睡着,他悄悄爬起来,叫醒其余两个外徒,把胡山水的背包拿起便往洞外走。
他奶奶的!师父当初是怎么挑的这些人呢?秦慕涵继续装睡,准备等他们从自己身前爬过去马上就叫醒师父,到时候胡山水肯定会站在他们一边,三对三,还有胜算。
一切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几个外徒相继转移到洞口,然而就在秦慕涵想喊师父时,洞口的三人忽然打了一个冷颤,定住了,然后就像是入室盗窃发现主人回来了一样,忙不迭地又跑回到洞里,把背包塞回到胡山水的怀里。
秦慕涵向洞外看,惊出一身白毛汗。只见闪电交错之际,洞外的雨帘中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双手伸在胸前,双脚缓慢而沉重地向洞口走来。雨水落在他身上,溅起无数细碎的水珠。他的头以不太正常的姿势低在胸前,浑身都是黑色。
秦慕涵看得出此人身上毫无人的生气,推测来者不善,掏出工兵铲,拿起火把就要去查探。
赶在他起身之前,他的肩膀被一只手按住。他回过头,看见是师父老狗头。
老狗头皱眉观望,脸上血色霎时退光,咬牙低吼道:“刚才谁出的宝?”
洞里的四人一弹坐起,不约而同地问道:“怎么了师父?”看其睡眼惺忪的模样,估计明年就能拿奥斯卡影帝。
老狗头忍无可忍,“别他娘的装了,宝灵来找出宝人。快告诉我谁出的宝,我好想法子对付!”
果真是宝灵,徒弟们浑身绷紧。慌乱中,胡山水拿手一指郝大胆道:“是他们三个干的,刚才我看他们拎着包从洞口外回来,还以为撒尿去了呢。”
郝大胆一拳打在他脸上,“别他妈啥屎盆子都往我脑袋上扣,分明是你偷摸儿把宝物拿出来放在包里的。我顶多算是黄雀在后。”
胡山水要还手,被老狗头制止。老狗头道:“生死攸关,账咱们以后再算。现在听我的,胡山水,你把宝物放回原位,然后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别动。宝不离窝,宝灵不会那么凶恶。剩下四个两人一组拿两根绳子,跟我到外面,看我眼色行事!”
说完,老狗头抽出烟袋,冒雨走出洞口。秦慕涵、郝大胆等四人按照吩咐拿上绳子跟在后面。
洞内洞外两副天地,雨水、寒冷和恐惧将五人包裹。老狗头一双老眼爆发出十二分的精力,死死盯着宝灵,给四个外徒打手势。
外徒领会,秦慕涵和郝大胆一组,扯着绳子拦在宝灵和老狗头中间,另外两人同样扯着绳子绕到宝灵身后。此时一道闪电劈天而下,击中林中树木,巨响中天地亮如白昼。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繁盛光芒,秦慕涵惊骇地发现眼前这个人竟然是走丢的老高。只不过此时此刻他全身的皮肤都被黑色的卷曲毛发覆盖,原本以为那颗低着的脑袋也不是在低着头,而是被扯断脊骨后靠皮连接耷拉在胸前——此前他应该经历了一场难以想象的灾难,脖子里的脊骨被拔出老长,恐怖地支棱着。
来不及多想,老狗头突然闪在一旁,再次给徒弟们打出手势。秦慕涵和郝大胆相视一眼,拉紧绳子快速朝老高的双脚兜去。
师父曾告诉过他们,宝灵形式不定,通常会附着在宝窝周围的生物身上,可能是动物,也可能是植物,少数时候会附人。附人时要先将此人放倒,再想办法击杀。
可是眼下这个宝灵似乎比以往的强大,绳子兜住他的双腿就像兜住一根电线杆子一样,不仅没能把他放倒,反而把绳子两端的人给拽倒了。秦慕涵摔得满脸泥,爬起来蹬住一棵树借力,另一边郝大胆也如此做。
老高不管他们,继续迈步朝山洞走,脑袋随着步伐在胸前摇晃翻滚。步伐交替间,绳子缩紧绷直,将秦慕涵和郝大胆从树后扯了出来。
秦慕涵暗叹一声好大的力气,看见老狗头在一旁用手划圈。他明白这个意思,朝郝大胆喊道:“换位子!”
话音被雨水压低,郝大胆和秦慕涵一起跑向对方。绳子在老高脚下画了一个圈,缠住他的双脚。这样一来老高要是再迈步,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除非扯断绳子,否则不可能再前进。
秦慕涵和郝大胆站稳,老高也定在原地,另外两个外徒适时冲过来,扯着绳子兜向老高的上半身。
还是那个问题,断头老高力气太大了,这一下没能兜倒不说,反而被他抓住了绳子。他用力一扯,一个外徒便不受控制地朝他飞去。
那外徒慌了,丢下绳子就跑。老高双手抓住那绳子,又把另一个外徒抡飞。
第一回合失败,秦慕涵和郝大胆的胳膊都已酸胀难忍。眼见着老高的两只脚渐渐把绳套扯大,马上就要挣脱出去,老狗头大喊,“郝大胆,靠过去!用绳子套住他脚!”
郝大胆的胆子其实不小,但面对这么一个被揪下脑袋依然不死的人明显不够用。他只是咬牙用力,假装听不见。
秦慕涵领会了师父的意思,用腰卡住绳子滚了两圈,让绳子缠在腰上,而后后仰倒地,用自身重量继续扯绳子,腾出双手在绳头一端系了一个可以松紧的绳套。
老高继续前进,交替踢着绊脚绳,因为绳子另一端固定,秦慕涵这一边就一直缩短。老高前进三五米,秦慕涵来到他的脚下,反滚两圈把绳子从腰上卸下去,双手伏在地上撑开绳套摆在老高下一个落脚点。
这些绳子都是上好的伞绳,三头牛也拉不断,一旦套住老高的脚踝便可以像拴牲口一样把他拴在树上。然而,老高的脚抬起,停顿片刻又回落原地,根本没上套。
秦慕涵抬头看,发现老高耷拉下来的脑袋正好面对着他,那被黑毛簇拥的白眼珠似乎在问他:“你是不以为我是瞎子呢?”
这是一次与死亡的对视,秦慕涵反而更加充满斗志。他从后腰抽出铲子对着老高的脑袋就是一下。
铲子锋利,砍开了老高的半张脸,黑色的血液四处喷溅。老高弯腰伸手来抓他,他早已准备好的另一只手立刻一抖绳套,准准地把那只手的手腕套住。
郝大胆玩命往后拽,绳套缩紧,勒住老高胳膊,可是同时,秦慕涵的脖子也被老高掐住了。
秦慕涵更加直接地感受到了那股邪力,那是一种被支配的恐惧,瞬间渺小,瞬间丧失勇气。他别无他法,只能挥动铲子一下一下砍向老高的身子。只可惜这家伙根本不懂疼痛,也不懂畏惧。
喉咙几乎被捏碎,无法呼吸,眼前景物一阵阵晃动,铲子也挥不动了。眩晕之中他感觉到老高正被拉扯着移动,知道是师兄们在帮忙,咬住最后一口气撑着。
片刻之后,那股力道松了,他跌在泥水中,一股腥咸的味道**喉咙,让他不受控制地翻身呕了起来。
吐出一口鲜血,抬头再看。原来是大家聚集在一起,正把绳子绕在树上合力拽老高。那一边老狗头都亲自动手了,四个人串成一串由郝大胆喊着号子,这一边老高双手拽着绳子拼命往后挣。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大家力合一处,老高渐渐向那棵树靠近。秦慕涵深呼吸几口,调整状态,跑过去帮忙。
三下五下,老高被拽到大树附近。郝大胆和一个外徒离队捡起另外一条绳子,绕着圈把老高跟树兜在一起。老高开始躁乱,胡乱挥动双手,却不停向树靠近。他每靠近一点,绳子就被拉紧一点,最后终于被牢牢捆在树上。
高强度的输出后,大家瘫倒在地。老狗头确认绳子绑得够结实后,也精疲力竭地坐在地上。然而还不等他们把气喘匀,老高忽然迸发出更大的力气,向洞口方向挣扎,扯得大树都摇晃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