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秋节。
我接到了陛下恩旨,为我和永安公府的二公子林琰赐婚,次月初九完婚。
如今的皇后,太子生母,便是出自永安公府。
以我的身份,我的婚事,不该是这样一户高门。
市井传言,那位二公子貌若潘安,文韬武略,是无数闺中女子的梦中情郎。
成婚那日,我被喜嬷嬷折腾着换了一身繁琐精美的红色嫁衣,头上顶了一堆珠钗配饰,脸上扑了一层粉,嘴上也涂了油腻的口脂。
我看着镜中女子,说不出来的陌生。
若是未经战乱,祁阳侯府秦意浓,今日出嫁又该是何模样呢。
祖母出身商贾世家,名下商铺日进斗金,随手送人的都是鸽子蛋大小的东珠,我的嫁妆定然不会像今日这般,一箱笼便装了个干净。
母亲善女工,嫁衣定然比今日才从翠玉楼送过来的这套更加精致。
菊阿姆的手十分温软,替我挽发时大约也不会扯痛我的头皮。
七哥性子欢脱,定然不肯好好背我出阁,但我大婚之日,他或许会被母亲揪着耳朵,不许捣乱。
几个兄长定会像小时候我被隔壁张家小公子抢了栗子糕一样,团团将我护在身后,再将张小公子好一番教训。
毫不怀疑,出嫁那日,我的夫君定然会被几位兄长恶狠狠的威胁,嘱他务必对我好……
喜娘尖锐的嗓子一喊,我惊得掰断了手里的团扇。
我在军中长大,性子早就被磨的沉稳不惊,自来了洛阳,却时常沉溺于往事,一惊一乍。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我从前以为自己做的很好,亲人们在我眼前一个个死去,我总能坚韧顽强的活下来。
荒漠边塞,军营里,我就是这么长大的。
金戈铁马,日日军情奏报不断,我没有时间去想,被父母庇佑着长大,该是何模样,闺阁姑娘,又该是何性情。
街上人声鼎沸,花轿颠颠悠悠。
这里并非边塞,不必时时刻刻担忧外族来犯,商贾云集,百姓衣食富足,婚丧嫁娶皆可循礼而来,女子簪花,男子品酒论诗,一切都平顺而安宁。
不像边塞,黄沙漫天,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幼童,面黄肌瘦的母亲,死后只能任由野狗撕扯尸体的黎民……
两族建交,天下止戈,很好。
今日拜堂,我才发觉,我的夫君当真担得起这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挺拔俊秀,面如冠玉。
朗朗君子,却娶了我这个貌若无盐的女将军。
也怪不得喜宴上,众人看向他,均是一副惋惜的模样。
他较我还小上两岁,男子在这个年纪议亲,也算不晚,他的选择有很多,或许心里也慕上了哪家姑娘。
礼毕,我坐在房中,桌上一壶清酒,独自饮了个干净。
外面那些客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喜笑颜开、嘴里吉祥话不断的皆是永安公的臣属。
锦衣华服,慷慨激昂的均是我那夫君的故交好友。
女眷里,八面玲珑的自然是我的妯娌,永安公世子妃,出自陵阳王氏,书香世家,知书达理,据说是大周第一才女。
也有部分秦氏族亲,不过他们并不需要我出面招呼。
推窗,月朗星稀,树影婆娑。
一方小小院落,安稳岁月可盼。
这是爹娘叔伯兄长们希望我过的日子。
是大周百姓渴盼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