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端倪
过往十二年,我的身边总离不开沈衍之的影子。
我从牙牙学语的孩童,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芳心乱跳的年纪,我将沈衍之牢牢刻在了心上。
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我,给我带一些我从未见过的稀奇玩意。
整整十二年,待我如初。
这十二年,别国打得热火朝天,清宁国和安生国相安无事。
两国一致对外,如铜墙铁壁,破不开分毫。
如今,三国来犯打破了宁静。
两万精兵,不过是试探,若是此仗败了,清宁安生两国,将任为鱼肉被刀俎。
沈衍之是用兵奇才。
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只有我知道。
沈衍之命里有此一劫。
此去,九死一生。
我毫无顾忌地搂住他的腰背,直往他怀里钻。
沈衍之最是受不住我这无赖模样,原本严肃起来的脸色很快绷不住。
他好气又好笑,[去可以,不过你得先跟我约法三章。]
我抬手向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得寸进尺地凑近,[你说。]
过往数年,各种礼法条规,我们亲近但不亲密。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主动,黏在他的怀里。
沈衍之有些无所适从,但他清楚地明白一点——
我应了他的事,从没有不答应的。
他箍住我的腰,帮我稳住身形,又朝我伸出一根手指,[其一,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乱跑。]
[好。]
[其二,出行听军令,我往东,你绝不往西。]
[可以。]
前两条,我答应得极为爽快。
[其三......]
他欲言又止,敛了几分笑,如墨的眸子紧紧凝视着我。
我的心跟着沉了沉,不安地将他搂得更紧。
沈衍之定定看着我许久,才缓缓开口,[其三,若我不能活着回来,我们的亲事就此作废。]
[......]
我沉默了会儿,忽地抬头,直直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回应我的依旧只是沉默。
灰蒙蒙的天,冻得我的视线逐渐浮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我抽了抽鼻子,语调有些颤抖,[沈衍之,你认真的?]
他放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很快别开我的视线,闷闷点头,[嗯。]
我扯了扯唇角,[......好,只要你带我去,我答应你。]
沈衍之三岁练剑,天赋惊人。
我看着那柄原比他身子还高的剑,逐渐在他手里轻松挽出了剑花。
他对旁人是天之骄子的矜贵,与我而言,却是独一无二的温柔。
即便是幼年的他,也待我极好,在我面前,几乎有求必应。
他若来了,母后也放心让我跟出宫去玩。
他只待我一人如此,时间久了,我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若有别家的小主询问他几番,我总会“好言好语”地把人刺回去。
我见到沈衍之时一贯是飞奔的。
在他面前,我做什么模样都好。
他样貌生得极为俊逸,身上却总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熟悉感。
这种怪异的熟悉感一直在我心中持续了很久。
直到十岁那年再见。
他抱着剑靠在桃花树下,白袍清风,墨发随风散。
我忽地想起以前见他练剑时的模样。
诗文中写一剑霜寒十四州。
沈衍之身上有股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即便只是站在那里,也让人挪不开目光。
花瓣飘落时,少年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过来,眉眼含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往前不过两步,我霎时愣怔在原地,望着他出神地呢喃:[师父......]
沈衍之没听清我的话,走近弯腰敲了敲我的头,眉眼含笑,[发什么愣?]
然后变戏法一样给我变出了一串糖葫芦。
我被阎王打入轮回时,由于无常出了错,我的法力尽数被封印,但记忆仍旧保留。
眼前这张脸,和那个宠了我三千年的人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抚上手腕,却不见玉镯。
忽而发觉这是人类的躯体,我回过神,才抬手将沈衍之手里的糖葫芦接了过来。
我不禁沉思。
若是七八分相像,倒也不值得我想这么多,可这副容貌,和我那千万年来容颜不变的师父一模一样。
我忽地想师父那日在魂魄树下长身直立。
脑中灵光一闪。
沈衍之他......
!!
我不似以往那般叽叽喳喳,沈衍之有些意外挑眉,[过了一年,曦儿寡言些许。]
我摇摇头,对着这张脸亲切感更甚。
少年利落的轮廓看起来与以前无二,只是更加成熟了些,我怎么竟毫无察觉?
他像往常一般对我笑,可我却从他眼中品出些不同的意味。
[你方才,叫我师父?]
沈衍之仍旧只是看着我,可眸底的情绪浓了几分。
风渐动,花瓣落在他发间,我凝目瞧着,抬手:
[你听错了,沈衍之。]
沈衍之顺着我的方向低下头,并未再问,起身又朝我伸手,笑得温润,[想好去哪玩了?]
我将花瓣随手丢下,咬了口糖葫芦,甜裹着酸,我牙停了一瞬,小脸皱在一起。
沈衍之笑了起来,嗓音低低的。
[看来今日摊贩的山楂有些酸。]
我那时还未去过青楼,但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所以一直很好奇,央着沈衍之带我去。
沈衍之听到我的话,脸色僵了几分,清白交加,耳根迅速红了大片:[不可。]
我就知道他不会答应,心里暗自盘算着他回去的时间,趁着空子让母后同意我出宫。
沈衍之看着我长大,我的心思在他面前永远无所遁形。
他神色正了几分,抬手敲我额头,[若是去了,我会教训你。]
我神情晃然一怔。
这声音和记忆里那句话也如出一辙。
他好像,真的和我师父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