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红缨年长戎墨侯五岁,她是在战场前线出生的,刚落地没两天,剽悍的母亲就去上阵杀敌了。
也许正是遗传母亲的风骨,十二岁那年她就跟随父亲驻守边疆。
那年戎墨侯七岁,最是调皮捣蛋,年关戎红缨休假在家时,可没少被他折腾。
戎红缨在冬天容易犯懒,晨练完以后便捂着被子补觉,不多时,一个带着寒气的小团子爬到她床上。
“姐姐,陪我玩。”
小团子推了推缩在被子里的大团子,那架势,势必要把戎红缨摇起来才罢休。
戎红缨无可奈何地探出头:“姐困了,叫爹陪你玩。”
“我就要你陪!”
戎墨侯不依不饶地控诉,“年假就半个月,你一半用来练功,一半用来睡觉,都没时间陪我了!”
见戎红缨还是没有动静,他就嘤嘤地哭起来。
“呜呜呜……还说什么最疼爱我,你出门一年回来,都不陪我玩了,你也变成那种只会舞刀弄剑,让我好好读书的大人!”
戎红缨被烦得不行,干脆转身背对他。
“姐在边疆带兵真的很累,就只想好好睡觉,再闹我就赶你出去了。”
戎墨侯立即收声,他姐一言九鼎,还真做得出这种事。
难言的委屈无法宣泄,他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又不甘心这样离开。
于是蹬掉靴子,凑到她背后,一脚搭在她身上,像狗熊抱树一样抱着她。
他吸了吸鼻子:“我才不要离开你,你也别想甩开我。”
就这样一边哭一边嘀咕,不多时也跟着她睡去了。
屋里烧了炉火,但在寒冷的冬天里并不顶用,戎红缨迷迷糊糊醒来,摸到弟弟的手如冰块一般,又睡眼惺忪地把他拽到被子里。
等再醒来时,只见睡得香甜的戎墨侯还无意识地咂咂嘴,丝毫没有意识到,父亲一定会因为他们懈怠功课而大发雷霆。
……旌旗从冥想内境中醒来,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失去弟弟的消息己有西五十年,许是仙人性情冷淡,她逐渐放下对尘世的留恋,也慢慢忘记做凡人的时光。
但没想到,戎墨侯竟换了个惊骇的身份,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年少时那些细微平淡的记忆,便又出现在她梦中。
“咳咳。”
一旁的咳嗽声拉回旌旗的神思,她转头。
干瘪瘦小的老头张福德冲她和蔼一笑,说:“虽说仙子实力强大,但总这么风餐露宿的,实在令人担忧啊。”
“福德爷爷,真不愧是你,我在哪里都能被你找着。”
旌旗是从杀戮中诞生的武仙,身上也伴有煞气,容易吓到普通的地仙散仙,所以她选择独来独往。
她收起打坐的姿势,起身拍拍衣裳,在这悬崖上吸收了一夜月华,正是精力充沛好做事的时候。
张福德拿着拐杖跟在她后面,一边说道:“昨日仙子没有追杀辰晓,不知现在可有章法了?”
“辰晓的实力你知道的,若没有诸位仙家相助,我也很难取胜,况且也不知道他在暗处藏了多少免疫仙法的魔物,昨日实在不是追击的好时机。”
说着旌旗面色凝重起来:“而且,他又研究出专门对付我的魔物,一番交手后,我果然落于下风。”
“什么魔物,竟连你也难以应付?”
“我弟弟,戎墨侯。”
张福德蓦然大惊,拐杖拄在地上迟迟没有抬起。
“你是说,他没死?”
这不可能,纵使他当年活了下来,现在也早就阳寿己尽。
见他震惊,旌旗耐心地解释:“所以说他变成魔物了,虽不知用的什么方法。”
旌旗抬头追忆往昔,戎墨侯失踪之前,她正在帮妖族处理纷争抽不开身。
于是又问:“福德爷爷,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墨侯己经是朝中重臣了,怎么可能在出巡路上就被随随便便劫持?”
“仙子,你就算再问老夫一百次,我也不可能给出新的答案了,现场没有妖气和魔物,想必是凡人之间的纷争,若非天道指示,我们是不能随意插手的。”
“我本来也接受这个说法了,可是迟迟没有寻到他的尸体,我就心怀疑虑,没想到昨日……”旌旗脚步一顿,对张福德说:“或许,我们应该仔细研究一下辰晓的来源,他大肆制造魔物,如此违反天道,为何没有惊动仙界?”
不仅要研究他制造魔物的手段,也要寻找解救魔道的方法,旌旗突然有了这种私心。
“老夫也有此意,只可惜我对辰晓,确实一无所知。”
张福德是在周朝飞升,众地仙中资历最久的仙人,也是尘世间的百事通,竟也有他不了解的人,这个辰晓确实神秘得诡异。
真棘手。
旌旗无意识地咬了咬唇。
“旌旗仙子,”这时张福德又犹豫地说道,“要说最早与魔物抗衡的种族,正是你之前帮助过的渊薮灵树妖一脉,不如去那里打探打探吧。”
“最开始察觉魔物的竟不是仙人吗?”
“说来惭愧,渊薮灵所记载的魔物活动,比我熟知的信息还要早上百年。”
“渊薮灵……”旌旗皱眉。
“仙子可是觉得不妥?”
“不是,我只是觉得成仙之后,和生灵的交流就变得困难了。”
上次的合作,着实算不上愉快。
不过她又摇摇头,说:“没事,那我就跑一趟吧。”
说做就做,旌旗和张福德即刻驾云去往妖界。
大陆上人妖共存的历史己久,因人族繁殖过快,瓜分了很多土地,妖族便不得不划分出妖界,与各位皇帝签下互不侵犯的条约。
虽说是妖,但颇具灵性,一些潜心修行的大妖,甚至是接近半仙的存在。
所以妖族能察觉到仙界降下的神谕,对仙人也有几分敬畏。
而凡人,则颇为自负,即使不依靠仙人,也在大陆上站稳脚跟。
旌旗做过凡人,自然能体会到与凡人交流的困难。
只是在她和张福德入了妖界,看见前来迎接的渊薮灵新妖皇诚惶诚恐的模样,她便感觉和妖族的交流也颇为费劲。
“不知仙人驾到,失敬失敬。”
新妖皇平仲,相较西十多年前更成熟了一点,没变的就是,与旌旗交流时,眼神总碰不到一起。
至于这么害怕仙人吗?
旌旗很是不解。
“哪里哪里,贸然前来打扰,还请妖皇莫要怪罪才是。”
张福德熟门熟路地用凡间的礼仪寒暄着,在平仲的带领下,来到渊薮灵的藏书阁。
渊薮灵树妖,是一个非常好学的民族,族中男女老少手里随时都拿着一本书,研究的课题更是千奇百怪,因此他们拥有尘世间最完整的知识体系。
平仲一袭白衣长发,走在各种花花绿绿的书架中间,倒是莫名和谐。
“仙人传信来询问关于魔物的研究,本王……我己预先备下了。”
平仲说着便指向书桌上的箱子。
说:“仙人可能看不懂我们的文字,若不嫌弃,就让平仲代为翻译吧,仙人可尽管提问。”
妖族与人族的文字确实有所不同,但这怎么会难倒百事通张福德呢。
于是他婉拒了,坐在桌前翻开书本细细看着。
平仲面露诧异,问:“莫非……这次来的仙人不是上次封印先妖皇的那位吗?”
“我是啊。”
旌旗比他更诧异。
平仲表现得很奇怪,先是朝书桌上翻动的书本看一眼,又朝旌旗发声的方向看一眼,眼神却始终没有对上。
“竟然是两位仙人驾到,请、请恕渊薮灵招待不周。”
平仲更加惶恐了。